神龙殿。
宋汐命太医给风宸包扎了伤口,又亲自给风宸脸上抹药,见他脸颊高高肿起,只怕好几天不能见人,不由得心疼道:“还疼吗?”
幸而臂上伤口不深,未伤着筋骨,止了血,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风宸宽慰她道:“不要紧了。”
见他如此体贴大度,宋汐心里反而更不好受了,“宸宸,你受委屈了。安笙真是太不像话了,你放心,这次我一定叫人看好他,不再让他有机会伤害你,你就安心在宫里养伤。”
风宸一怔,随即叹了口气道:“你不要这样说他,他也是个可怜人。”
当安笙扇他那一巴掌时,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反击回来。
安笙是一国之君,贵不可言,他又何曾不是天之骄子,难不成就活该被他欺负吗?
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可是当他对上安笙那双灰色的眼睛,充满了绝望,他的心一下子静下来。
他想,自己有权有势,有儿子,有爱人,生平所求,虽说不上尽善尽美,却也圆满十之八九。虽与爱人长期分离,未来的日子,却是有盼头的。
反观安笙,孤掷一注,倾其所有,又得到了什么呢?
一身病痛,伤痕累累,还与爱人离了心。
他曾经是何等骄傲耀眼的人物,却被命运折磨得不成人形,行走在崩溃的边缘,随时都有万劫不复的可能。
他看似什么都有了,实则什么也没有。
更何况,他走到这步田地,自己难辞其咎。
他要恨,就让他恨吧!
如果一个人连恨都没有了,那他,也不知道怎么样活了。
他活不了,宋汐就活不好,宋汐活不好,所有人都活不好。
这么一想,风宸就把所有的委屈都甘心咽下了。
宋汐却不这样想,望住他,正色道:“宸宸,你并不欠他什么,不用处处对他忍让,万事低他一头,你这是在贬低自己。我不希望我的爱人在我身边这样憋屈地活着,我很心疼。他走到今天,自己有很大的责任,他太自负,又太狭隘,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这样的人,总是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一顺百顺,一有不顺,只会责怪旁人。一但遇到足以摧毁他的挫折,就一蹶不振了。他输不起,面对不了现实。可没有谁的人生是一帆风顺的,没有这件事,他也会栽在别的事情上。你一昧地退让,只会纵容他行凶,我希望你能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事实上,她有点生气。都让人骑到头上了,风宸还一昧隐忍,简直到了窝囊的地步。虽说是为了她,就是因为这样,她才更生气。
她不希望自己的爱人,为了自己委曲求全,连生命安全都成问题,这会让她觉得自己很无能。
闻言,风宸沉默了,良久,才吐出一句,“你去看看安笙吧!他那个样子,我怕他会出事。”
嘴上说的这样厉害,那人出了事,你又是最着急的一个。
宋汐倚入他怀中,低声一叹,“宸宸,我忽然有点后悔,将你教导得如此正直了。”
风宸拥紧她,莞尔道:“我也不是对谁都如此的。”
……
宋汐是在用膳的时候,惊闻安笙自尽的。
她本想,用晚膳就去看看他,他虽然惯会唬人,但任谁听了他那句要死的话,也不会安心的,尤其是亲近之人,嘴上说的再不在乎,心里也是挂记的。
当说完这个消息,她惊得当场落了筷子,连招呼也来不及和风宸打,便如狂风一般地消失了。
风宸始终保持着夹菜的姿势,直到尧儿拉扯他的衣袖,他才机械地放下了筷子,瞬间失去了所有的胃口。
“爹,那个疯子死了吗?”尧儿的语气天真而兴奋,他没必要为一个伤害他父亲的凶手伤心难过,反而欣喜于一个威胁的消失。似想到什么,他不满地皱眉道:“娘亲干嘛那么紧张那个疯子!”
风宸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道:“吃饱了吗?”
尧儿摇头。
风宸道:“那就快吃,吃完回去收拾东西。”
尧儿一边咀嚼,含糊问道:“为什么要收拾东西,我们要走了吗?”
风宸面无表情道:“是的,今晚就走。”
尧儿不满道:“我还没有玩够呢!”
风宸板起脸道:“吃饱了,就走吧!”
闻言,尧儿瞬间不说话了,一个劲儿地往嘴里塞东西。
风宸忧郁地叹了一口气。
……
与此同时,东宫。
张德也将这个消息告诉了融融。
融融依旧在摆弄拼图,当他专注于一件事,总想一口气将它做完。
自从风宸进宫,他就极少出东宫了。
每次都提前用膳,以此避免和风宸他们一起用饭,宋汐知道后,也只是叹气,却没有再勉强他。
少了和宋汐的相处,闲下来的时间,总得找点事情干。
融融听完张德的汇报,似乎一点也不意外,但他却扔了手里的拼图板,“安笙,也不过如此。”
张德觉得事情虽在他的意料之中,但他应当是不太高兴的,遂讨好道:“总归是除了一个。”
融融斜着眼看他,似笑非笑道:“除了一个?”
张德讶异道:“难道不是,我听人说,血流了一地,又耽搁了那么久,怕是没得救了。”
融融遂笑了,眉如新月,眼如桃花,真是熠熠生辉。
这笑容看在张德眼里,却是高高在上,如在云端,又似在嘲讽他愚不可及。
然后,他的小主子开口了,高傲而蔑视的语气,仿佛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皇爷爷说,祸害遗千年,本宫没想过他会这么容易死掉,娘亲也不会放任他这样轻易死掉。连一个死了三年的人都能复活,割腕儿又算得了什么。本宫只是不想某些人一直在宫里,碍着我的眼。”
最后一句,他眼中迸出两道寒芒,同样美丽的笑容,却令人不寒而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