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宋汐坚持要将尧儿带走,宁璟也不会阻拦,她才是孩子的生母,有权做任何决定。
可宋汐舍不得,怕孩子有个好歹,犹豫再三,只得忍痛留下尧儿,托宁璟好好照顾,而她带着融融先走。
宁璟十分明事理,表明顶多半年,他处理好岛中事物,定会亲自将孩子给她送去。在此期间,他会好好照顾尧儿,让她不必担心。
宋汐真的很舍不得孩子,临行前,将尧儿抱在怀里亲了又亲,望着孩子弱小的身子,眼中微微地湿润。自孩子出生起,她从未想过要与他们分开,心里也有另一层隐晦的心思。
经过一个月的时间,原本皱皱巴巴的孩子渐渐地张开了,长得越来越漂亮,也与某些人越来越相似了。
为什么是某些人呢!
因为她怀疑这双胞胎的生父其实是两个人。
出生的时候,她就觉得两个孩子长得不像,融融一定是淳儿的孩子,那双桃花眼与淳儿如出一辙。可尧儿,从前她还只是怀疑,如今她几乎有八分肯定,这是宸宸的孩子。
尧儿的长相,与宸宸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了,她见过宸宸孩提时的样子,随着时间的流逝,原本模糊的记忆,却在日复一日地对着尧儿的期间,慢慢地清晰起来。
她这这具身体,跟宸宸可没有半分血缘关系,如若孩子不是宸宸的,怎么可能生的出和他如此相似的孩子。
怪就怪在她对这种事情没有半分印象,难不成是在昏迷时发生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身体很虚弱吧,宸宸也不是急色之人。
本想此次将孩子带回去当面求证,若孩子真是宸宸的,他看见孩子,指不定有多开心呢!
这一年来,自己冷落了他,他虽然没有抱怨,心里指不定多难过呢!
如今事与愿违,怎不让人失望。
宋汐就这么带着融融出海了,因为是装货物的轮船,船舱内大部分被货仓占据,只留下小部分空间用来住宿,大伙儿在堂子里吃饭,晚上睡觉是挤通铺。
这样的条件下,宁璟还能给她腾出一个小隔间来,里头生活用具一应俱全,还吩咐了掌事按时将饭食送到船舱,倒是大大地方便了她。
碧儿也一起跟来了,她本是宁璟专门培养出来照顾孩子的婢女,懂些药理,应付一些寻常病症不成问题。
宋汐怕融融在船上生病,自己束手无策,秉承一切为了孩子的思想,便没有拒绝宁璟的提议。
……
攻下青州城后,厉昭便带着他的将领占据了城池,调遣五千精兵驻守城池,余下的人马驻扎在城外几个险要之地,将青州城围得严严实实,不但防止外人**,也避免城内有人造反。
苏澈早就听从风宸安排,没有作无畏的抵抗,而是在厉昭率领大军来时开城投降,避免了一场流血的斗争。
而厉昭呢,或许是看在对方识时务的份上,或许是与风宸有约定上,竟真没有屠城,着实让风宸松了口气。
未免激起民愤,厉昭不敢将他关在囚车招摇过市,而是选择秘密将他带进青州城,青州府衙的地牢。其实,更多的是怕有人劫囚吧!
苏澈虽然投诚,却不甘愿让风宸深陷囵圄,如若看到他被折磨至此,定然会设法营救。
这青州城到处都是厉昭的人马,便是一时救得了,又如何能逃出升天,其结果不过是赔上一条无辜性命!厉昭要留风宸做人质,对旁人,未必会手下留情。
因苏澈之故,青州的百姓,都知道风宸为了给全城的百姓一条活路,牺牲了自己。
打开城门的那一日,苏澈带领青州官员在城门口迎接昭军,原本足不出户的百姓也难得上下一心,聚集在街头,人头攒动,却是死一般地寂静,气氛凄哀沉重。若在街头挂上白帆,说是国丧也有人信了,不,比国丧更凄凉,至少,他们的心里是真正地难过。
厉昭带领他的铁骑驶进城内时,苏澈目光一凝,脸色苍白,心情沉重,却毫不含糊地带头跪下,清朗的声音响彻街道,“拜见昭皇陛下!”
明明行的是大礼,脊背却挺得耿直,语气不卑不亢,自有一种不屈的傲骨。
风宸将青州交到他手里,他得将这件事办好。
他一跪,他身后的官员,带着街头的百姓也齐刷刷地跪成一片。
不是为了在新主面前乞怜献媚,而是因为,他们的苏参军跪下了。
厉昭居高临下地看着这群黑压压的头颅,看这些人的脸上没有屈服,有的只是麻木冰冷,仰或是仇恨不甘?他们跪的是他,还是借机缅怀他们的宸王?
厉昭凉薄地勾起嘴角,他今日心情好,懒得和一帮贱民计较,当即驱马前行,去往青州城内最庞大恢弘的建筑——宸王府!
他将住进这里,等着宋汐来自投罗网。
风宸对这一切不知,眼下,他有了新的烦恼。
自从走进昭营,他就没想或者出来,之所以苟延残喘,一是怕厉昭迁怒于青州,做下诸如屠城之类的恶事,二是,他心里也存了些私心,希冀能找到契机活下来。
人都是惜命的,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轻易了结自己,如若厉昭杀了他,又另当别论。
他也猜到了厉昭会将厉淳之事怪罪到他的身上,少不得要杀他泄愤。最好他在自己身上出了气,不去找宋汐的麻烦,他死也值了。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厉昭非但没有杀他,反而将他留下来做人质,为的就是引宋汐上钩。
他没有想过自己还有回到青州的一天,尤其是在眼下这种情况。
宋汐虽然走了大半年,总有回来的一天。
厉昭摆明了是想守株待兔,她回了青州,见自己的家被别人占了,担心自己的安危,定会找上厉昭。
如今自己被关在地牢里,什么也做不了,只有寄希望于苏澈,希望他能见机行事才好。
起先,他是真的担心,甚至惶惶不可终日。
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种担心反而慢慢的淡了,不为别的,而是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
他已关了一月有余,期间,昭帝令人每日赏他十鞭。别看只是十鞭,每一下都抽的极狠极重。他没有内力傍身,全靠一身皮肉支撑。旧伤未好,又添新伤,即便有秦明伤药,也无济于事。
再好的伤好,也需要时间将养,而他的伤口,还未结痂又会被皮鞭再次撕裂,而那行刑之人也是心狠,每次都抽在他的长处,日复一日,恶性循环,他的身体快速地败坏下去。
偏他硬气,表面上看着只是气色灰败了一些,每次来人时,看着精神倒也还好。
旁人不知,他自己却知道只是硬撑,内里已经慢慢地**,抵抗能力降低了,时不时发烧,有时候烧的昏昏沉沉的,连人来了都不知道。
这样的身子,已经是过一日算一日了。
预见了结局,他所幸连药也懒得上了。
从前,他还期盼着一线生机,如今看来,似乎死才是最好的结局。
他难以想象,厉昭往后会像对待自己一样对待宋汐,真要那样,他宁愿一死。
想通了,风宸反而轻松了,整日被关在牢里,除却每日的鞭刑,他几乎没事可做,便胡思乱想起来。回顾着过去,想着宋汐可能的将来。
他时常想,依照他现在这个情况,说不定哪一日撑不住就这样去了,厉昭总不能拿他的尸体去威胁宋汐吧!以宋汐的理智聪明,断不会为了一具尸体自投罗网罢?
转而又想到自己当初险些为宋汐殉情的事,心里还是有些不安。暗道,若不然,求秦明在自己死后,将自己一把火烧了吧!骨灰也不要留,埋了或是撒了都好。这样,厉昭总没了把柄去要挟宋汐了。
思忖间,有人从外面开门进来。
正直深夜,往常,秦明常在这个点过来看他的伤势,是以风宸也没有多想。
不巧,他又发了热病,虽然是低烧,却不间断地烧了大半日,人也很没有精神。此刻斜躺在铺着茅草的木床上,眼皮沉重,浑身乏力,连动都懒得动,偏生意识又清醒得很。
是以,他闭着眼睛假寐,等着那人那人放下药膏便离去,他现在,没有心思交谈。
眼下还不到摊牌的时候,真要交代后事,也是等他快不行的时候,那样才够分量,否则,区区秦相,又怎会轻易为了他忤逆厉昭?
来人打开了牢门,缓步走进牢房,快要靠近他时,却放轻了脚步,带着丝小心翼翼,说踟蹰,却又隐隐透着一丝急切。
这脚步,有些陌生呢!
风宸拧眉,眼帘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待对上那双略显激动的双眼,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是你。”
来人见他睁眼,不由得一喜,“宸儿,王叔来看你了!”
此人一身玄色衣袍,长眉星目,容貌英俊,举止贵气优雅,只含笑时,眼角堆起一道深刻的皱纹,昭显他已不年轻了。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胶州王风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