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陈栓取来了炮打灯,庞九就赶紧地拎着食盒跟酒又匆匆回了厢房来,甫一进门就瞧着赵一朗正低着头沉默地坐在桌前,两只放在桌上的手攥得很紧,骨节都泛着青白,似是在努力隐忍着什么,在听到庞九的进门的声音之后,那两只手这才放松了下来,然后赵一朗抬起了头。
“大哥,今儿晚上咱们就只喝酒,不说别的哈,咱们也来个不醉不归!”庞九看得出赵一朗眼底的疲惫,心里头特别不是滋味儿,在她心里赵一朗一直都是如父如兄的存在,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不管身处什么困境,他都能沉着应对、化险为夷,只要跟在赵一朗身后,她这个做小弟的,就从来不会害怕。
可是知道今时今日,庞九才猛然知晓,原来赵一朗也有困顿茫然,也有仓皇无措,也需要人安慰和陪伴。
幸好,这个时候,她能陪在赵一朗的身边。
赵一朗没说话,抬头打量着庞九平和的一张脸,疲惫已久的一颗心,这时候在庞九面前,陡然就变得柔软又酸楚了起来。
这是他的兄弟,是他的亲人,是他在艰难无措的时候,能够依靠信任的人。
庞九将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摆在了桌上,一边又倒上了两碗酒,双手端着其中一碗送到了赵一朗面前,一边含笑道:“大哥,快尝尝你的心头好,炮打灯。”
炮打灯,的确是赵一朗的心头好,其实也是乌兰农场所有兄弟的心头好。
他们做侍卫的,领着微薄的俸禄,还要养家糊口,手头都不宽裕,可偏偏个个又都是馋酒的,所以平素他们喝的最多的是炮打灯,那种最廉价的烈酒,冲得很,一口下去,从口腔到肺腑都似是要烧着了似的,恰克图漫长的寒冬,炮打灯是他们最好的陪伴和慰藉。
赵一朗接过了那碗酒,送到了面前,可是却迟迟没有喝下去,反倒是怔怔地看着那碗、因为他手一直颤抖而晃动不停的酒。
“大哥?”庞九很是担心,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你……你没事儿吧?”
赵一朗深深地吸了口气儿,然后抖着手将碗里的就悉数倒在了地上,庞九一愣,随即就明白了过来,然后也随着赵一朗一道,将碗里的酒也倒在了地上。
“啪嗒!”
赵一朗手中的酒碗落在了地上,下一秒,赵一朗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然后双手捂住了脸,他浑身都颤抖个不停,眼泪珠子顺着指缝无声地流着。
“大哥!”庞九心头一痛,眼泪也跟着夺眶而出,她忙不迭放下了手里的酒碗,然后蹲在了赵一朗的身边,“大哥,这一切都怪楚义兴,都是他的错!是他心毒手辣,害死了咱们乌兰农场那许多兄弟,这都是因为他!大哥,这和你没有关系,兄弟们也不会怪你的,大哥,大哥……你别这样。”
“不,都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赵一朗低吼着,发出男人最痛苦最让人不忍听的声音,似是受伤的野兽,痛苦中带着绝望,“都是因为我!他们因我而丧命,都是因为我!我该死!该死!”
赵一朗一边说着,一边猛地伸手出,照着自己的脸狠狠打了下去,他力道极大,一点儿都没有收力的意思,且又出手如风,眨巴眼的功夫,脸颊都已经被抽得皮开肉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