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挡一切的,还是他。
知不为却偏要为之。
季天端,他是允卿门内真正的男儿。
曲遥叹道。
无妨,我已经无所谓了。
白藏之仰起头,收了陌刀,一甩披风,转身骑上马,动作决绝而洒脱。
他若还活着,我便陪着他直至百岁之后。他若是死了,我便下地狱陪他赴死。相隔的不远,我必能在他投胎前寻到他。
只是去另一个地方与他厮守终生罢了,没什么可难过的。
白藏之笑笑,碧色的眼底是释然与决绝。
曲遥颦眉看向白藏之,末了赞了一句:是条汉子。
姚镜流那厮在何处?马上的白藏之道:我要去寻姚镜流问个明白!!
姚镜流曲遥微微叹息,看向广陵城外那条用来粉饰太平的运河。
此刻已然将至天明,广陵虽然不夜,但城外的花船此刻也已然止住了喧嚣。纹妈妈和两个姑娘已然陪完了最后一批客人,娘儿仨正打着哈欠欲收船回城,便在码头见到了允卿门众人和白藏之。
官爷女仙?小曲遥?纹妈妈先是看见了白藏之,眉间一凛,旋即看见了几个熟悉的人影,登时舒张开眉头,转忧为喜。
姚镜流是否在船上?白藏之率先一步登船,逼视着纹妈妈的眼睛发问,这厮比纹妈妈高了一头,他甫一靠近,吓得纹妈妈向后退了一步。
姚镜流?纹妈妈皱紧眉头道。
便是那个浑身烧伤的黑糊糊。曲遥颦眉道:他的身份,应该便是曾经风靡广陵城的水云间头牌姚镜流,姚公子。
船上的纹妈妈和两个姑娘俱是一愣,谁都没有想到,船上那个被折磨的那样凄惨的人,竟是曾经风光无限的姚镜流
他竟是姚镜流姚公子么?纹妈妈叹了一句:只叹我当年还在水云间外的戏台听过他唱戏三个月前,大厦国主景晗诚在城内举行国祭大典,城内百姓和伶人俱反!无数人丢了性命,没想到,这些人里竟还有姚公子只是他现下情况,已是极不好了
让开!我要见他!白藏之咬牙推开纹妈妈,不顾两个姑娘的阻拦,低头便闯进了船舱里。
可刚一入内舱,白藏之便愣住了。
他不敢想象,那个躺在地上的人,就是姚镜流。
风光霁月的姚镜流,玲珑八面的姚镜流,俊美妖丽的姚镜流,骄傲矜贵的姚镜流
狭小的船舱地上,只有一床破旧的被褥,浑身缠着绷带不辨人形的男子就躺在上面,床被上是血迹和淡黄色的脓痕,他静静地躺在那里,胸口略有起伏,只还剩下最后一口气。
我们已找了郎中看过了芩儿底下头,眼中全是难过与无奈。
郎中说,他要走,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他伤的太重太重了烧成这样,肠子已然废了一半。每次给他换药时,他都几乎痛的昏死过去郎中说不必再换纱布和药了,最后这几日,便叫他少遭些罪罢
曲遥的心脏痛的像是被钩针活活扎穿了一般。
今日躺在这船上受尽折磨的,本该是季天端。
季天端!你是没听说过什么叫大难临头各自飞吗!?季天端我告诉你!真打起来的那一天,我一定第一个跑的远远的!跑的你们谁都找不着!!
熟悉的、理直气壮的骂声还回荡在曲遥耳边。
他说的好好的,他说他会跑的远远的。可最后的最后,他成了最大的骗子。
白藏之颦眉认了好久,却始终不敢认定这便是姚镜流却是下一秒,那将死的姚镜流的眼睛似乎微微颤了颤,紧接着他睁开了眼睛,即便是将死之人,他那双琥珀色的瞳孔依旧澄明而剔透。
呦这不是白驱夜白大人么?你来了?
只一瞬,他便认出了眼前来者是谁,即便是这般光景,姚镜流沙哑的声音里依旧是面对情敌的倨傲与尊严。
在场众人皆呆住了,曲遥都没想到,即便变成了这副光景,他还要强撑着说话。
你你怎么会沦落至此?
白藏之甚至一时间忘记了问季天端的下落,他呆滞地看着姚镜流,眼中是怜悯与难过
哼姚镜流似是笑了笑,他用那已被烧哑的声带骄傲道:那乌枢刹罗想玩我?爷爷爷总得让他付出点代价他以为断了我的两条腿和几根手指头我便不能反抗了么我趁他爽利时不备将烛台打翻在地烧了他的毡帐!!!
曲遥已然潸然泪下,大颗大颗泪珠砸在姚镜流脏兮兮的绷带上。
我我虽为水云间的头牌表面上风光无限可终究被嚼舌根的背后骂是卖屁.眼的小白脸却没想,到最后爷爷也做了一回风尘侠客!!改一改这一生娼行的污名
可真好。
姚镜流每一个字都说的那样艰难,他每说一个字都要牵扯到身上的伤口,可曲遥还是感觉,他笑的是那样开心,那样痛快。
那老畜牲死了么?
姚镜流侧了侧头,艰难地问道。
死了,他被你杀了。曲遥泪如雨下,勉强用平静的语调说道:乌枢刹罗那个畜牲,是被你活活烧死的。
是你为民除害,是你救了广陵。
水云间的姚公子,才不是什么小白脸,他是广陵的英雄。
姚镜流的眼中已然满是欣慰与释然。
他瞳孔慢慢扩散,回光返照的最后一点力气已然将要消耗殆尽。
天端天端他在哪里?你可知天端最后顺着水飘到了哪里?白藏之颤声问道。
我我凭什么告诉你?
姚镜流的声音越来越小,可周身的气派与尊荣却未有丝毫改变。
那是我我救回来的我喜欢的我凭什么就让给你?
将死的姚镜流,依旧那般护短又骄傲。
我就不让你俩在一起!
他看着白藏之眼中隐忍的愤怒,他依旧是那样骄傲,可说着说着,大颗大颗的眼泪顺着干涸的眼眶滑下
就不!就不
即便到了最后一秒,他的态度依旧是那般坚决而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