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忘记吗?
不能。
可是一个没有心的、厌恶世界的人能够进入艺术的世界吗?
或许能。
黑暗有黑暗的艺术,只是绝非他所眷恋的温度,与独一无二的细腻。
乔木栖沉默了。
纪不易松开手,指节在口袋里敲打数下。
“我也曾经对这个世界充满绝望过。”
他下定决心似的挠挠脸,说出从未与人分享过的情绪,“……我想着,怎么好像被吊死在海里。脖子上套着长满尖刺的绳索,无法呼吸。水不停……不停地通过鼻腔涌进来,呛得人嚎啕大哭。可是挣扎和惊叫指挥让你越来越快的沉下去。”
你能做什么?
你什么也做不了,只能被吞没。”
感同身受般的滋味触动了乔木栖,他偏过头去,瞧见陌生的纪不易。
“有很多人希望我去死,多出你的想象。我……”
纪不易下垂的嘴角和桃花眼几乎是忧郁式的。也许因为很少□□裸剖析自己,他为难地停顿了好久才找到言语表达,“我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人。比你更糟糕。你有根,可能沈得川是你的根,可能是艺术。有根和没根不一样。你失去了记忆,但比我清醒,你有你的信仰、执着,清楚什么是喜欢的、讨厌的,什么又是永远无法接受的。我……不太懂那是什么样的心情。说老实话……”
他笨拙地比划了一下,“我可以看到你和沈得川之间的羁绊,凑巧的时候也能感受到一点点你对诗词之类东西的热情原因。但对于我来说是很少的,就好像……完全陌生的另外一个世界,我不太能进去,它也不喜欢我。”
“除了笨骷髅。”
纪不易捏住脖子上挂着的小瓶子,无奈地笑,“我感觉不到和这个世界的联系。美食也好美酒也好,不努力告诉自己要追求一些东西的话,好像就找不到理由活下去了。你不一样。你有很强的联系,超过正常线的责任感和泛滥的同情。你不应该主动切开它。真的,小乔。因为疼痛而抛弃痛觉,你会面对新的折磨。”
“……”
纪不易的用词与比喻充斥重压,令人难受。
“包括我的父母,第一次见面就想让我去死,偏偏我活了下来。”
纪不易盘起双手叠在栏杆顶,“人很脆弱,也很坚强。你看,他们并不是没有死的选择,却忍辱负重地活下来。可能他们就在等一个像你这样的人从天而降,可能有无数的人在等待一个像你这样的傻子来拯救。你本来没有义务做救世主。你不做,没有人指责你。你做,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感激你。你还是想做?”
沉默。
“我们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反过来也相同,越大的责任需要越大的能力来匹配。救世主不是简单的身份,你要睿智、勇敢、冷静,拥有绝对性的力量,获得绝对性的话语权。更难的是你必须留住一路走,不管怎样也不停下来,及时丢掉不适合的东西,也要努力留住最纯粹的东西。然后你才能成为一个能够实现你所有想法的人。”
纪不易直直看着他,仿佛深入灵魂,说话时保持着令人信服的腔调。
乔木栖摇了摇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丝自嘲,“我以为过我能改变一些事情。等到我醒过来……”
才知道自身也力不能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