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02分。我忽然停顿下来,站在街道中央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一名年轻女性与我擦肩而过,在经过我时不满地瞥了我一眼。
在上午9点02分,我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了诳语两个字。
为什么我会想到这个东西?我有些困惑,甚至有些急躁。
算了,我用力摇了摇头,大步流星,气势汹汹地往前走。才刚不满地瞥了我一眼女性似乎感觉到了某种气息,回头一看,看到我后露出了有些不安的神情。
像做了坏事后心虚地盯着主人的幼犬。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位女士,但你误会了,我只是路过。
我快速地经过她,因为没有看她,所以不知道她露出了什么表情。
忽然一阵狂风吹起,啪。
感觉有人在我正脸上糊了一巴掌。眼前一片漆黑。
我把糊在脸上的东西抓起来一看,是一张传单。
我盯着传单,标题上写着“诳语”两个字。
人要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这句话从今天开始我决定深信不疑。
情绪有些烦躁的我也没看内容,把传单揉成一团握在手心里,准备找个垃圾桶就扔掉。
“对不起对不起,风忽然吹过来,一个手滑就飞出去了。这位小哥,实在对不起,你没事吧?”
我抬头一看,一个看上去大不了我几岁的年轻男人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扎着领带,一路小跑到我面前,苦笑着和我道起歉来。
我渐渐张大嘴巴,有些无语。他看我不说话,还摆着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于是好奇地眨了眨眼。“你怎么了?”
我指了指他身后。他顺着我的手指扭头看过去,然后凄惨地尖叫起来。
数不清的传单随风起舞,哗啦啦一阵旋转,竟随着狂风向天空席卷而去。
“这种事可能吗?”我不禁笑了出来,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个年轻男人手忙脚乱地追着由传单凝聚成的小龙卷风,一会儿就跑得没影了。
经过一家大型电器商店,我从一个小楼梯走下去,到小喷泉旁边的长椅上坐下来。放眼眺望,眼前是一片黛蓝的河水,正掀起层层细碎的波浪向西流去。
种在河边的柳树,细长的枝条随着风轻轻拂动,犹如一群彷徨的幽灵。
我把手心里皱巴巴的传单纸重新拉平,凝神看上面的内容。
如果票价不高,我想一个人去剧场再看一次诳语。
带着可能是宣传诳语表演的传单的想法,我默默看着上面的内容,但立刻讶异起来。
这并不是宣传诳语表演的传单,而是用来招聘的传单。
“‘吉美娱乐经纪公司’现招聘若干诳语师练习生。有意者可在6月25号上午10:00点至下午6:00点到吉美娱乐经纪公司总部前台报名。
工作内容:将进行为期一年的系统诳语培训。零基础亦可,欢迎热爱诳语的各位。无年龄限制,学历不限。每天培训时间:上午8:00点至下午5:00点,每天9个小时。
薪资:800元/月。培训期间提供食宿,自租房亦可。一年后进行考核,通过考核后可与公司进行签约,签约后公司将为大家统一安排出道舞台。
公司地点:金海市-中央区-枫亭街55号联系电话:1008-55-0086。”
看完最后一行,我陷入了沉思。
今天是6月22号。还有三天时间。如果排除诳语这一因素来考虑的话,这对目前的我——17岁,高中毕业,经济窘迫,没有特别的理想的男孩来说,是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
不仅没有年龄限制,没有学历要求,而且在整整一年的培训期里都可以提供食宿。月薪800元虽然不多,但如果吃住都不用花钱的话——我没有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攒一年下来也是一笔不少的钱了。
但说到底,这只是排除诳语这一因素之后的结果。
小丑。供人消费娱乐的小丑。不能说真话的小丑。
我对诳语有一些兴趣,但对诳语师却望而却步。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群体,他们所处的世界又是怎样的地方我都不得而知。这让我的期待和隐隐的激动无法再那么纯粹。
脑海里兀然再次浮现儿时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个诳语师的模样。
讲完诳语的诳语师,被扔上台的鸡蛋击中眉角,血唰地顺着他的脸流下来。台下爆发疯狂的笑声和咒骂声,还有怒吼声尖叫声。
但他就坐在那里,笑眯眯地望着观众,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至始至终也没去擦一下眉角的血。
他的容貌,衣着,年龄我都记不得了,只有紧紧咬住我的神经的某种让我感到恐惧的气息,深深烙在了我的脑海之中。
我试着将他的容貌更换,衣着更换,年龄更换。我试着变成那名诳语师。于是我坐在舞台上,讲完了诳语,笑眯眯地向台下俯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