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天梁唬了一跳,心知戴权无缘无故不会这样问,定是傅秋芳做了才人后,宫里着人查了,于是愤愤不平地说:“是呢,您老人家没瞧见傅式在二爷跟前的巴结劲,在二老爷跟前的得意劲。二爷烦他烦得厉害,偏又要和和气气地跟他说话。”
“……可是琏二爷有为难之处?”戴权醉意褪去两分。
赵天梁胡诌道:“没个为难之处,二爷肯跟那等前恭后倨的人来往?就连傅式的妹妹进宫,都是二爷不得已而为之呢。本想那姑娘姿色也不十分出众,进了宫,也就是个宫女的命,偏入了今上的贵眼。”
戴权低着头沉吟片刻,开口说:“是了,你家二爷也是为上头效命才不得不如此,看他以前交往的许家、离家、袁家哥儿都是人品好才学好的好人。”
赵天梁挨近一些,悄声说:“若是上头有什么,公公千万替我们二爷说说,别叫他委屈了。”
“这自是当然。”戴权吸了一口气,背着手,心想贾琏不是糊涂人,况且今上十分器重他,替他说几句话,也算是卖给贾琏一个人情,“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赵天梁笑道:“外头风大,公公进房里坐着。”于是又搀扶着戴权进房,望见戴权屋里汇聚着天南海北的宝物,就想这些不知是谁孝敬的呢,眼睛瞧着,手上替戴权换着衣裳,就将贾琏的话说给戴权听,唯恐戴权听不明白,就又将宁国府里头的事说了一说。
“噢,明白了。”戴权眯着眼睛坐在椅子上,一边呷着浓茶,一边点头。
“公公您当真明白了?”
戴权冷笑道:“不想宫廷里,还有人能越过咱家办事。”又想那人不是常升,又是哪个胆大包天的内监,竟然勾结外官。
赵天梁暗道果然什么事人人都只能看见自己那一面的事,办完了差事,却不走,又问:“不知宫里头的林姑娘、薛姑娘还好么?”
戴 权听问林、薛二人,便哈哈大笑道:“这林姑娘、薛姑娘真是世间难得的闺秀!她们去了,太后太妃跟前,就连公主、郡主都要靠边站呢。皇后也十分爱惜她们,前 两日宫里赏水仙花,太后令人作诗,林姑娘、薛姑娘的诗平分秋色,竟是让人判定不出哪一个更胜一筹。太后令人将她们二人的诗传给当今品评。当今判定林姑娘为 状元,薛姑娘为榜眼。”
赵天梁笑道:“怕是公主、郡主不便在太后、太妃跟前伺候,有意让着她们呢。”说罢,又再三将贾琏的关切之情转呈给戴权,随后便退了出去。
戴权等赵天梁去了,醉意便彻底散去,一双老辣的眼睛定定地盯着房中茶壶上的老寿星,过了一会子,便立时起身穿了衣裳向外去。
“公公今晚上不当值,还要进宫么?”小丫头看他要出门,赶紧问了一句。
“备一顶不常用的轿子,去常升府上。”戴权说着,就向外去,等他到了前院,就见一顶花色寻常的轿子已经停下了,“走后门。”
“是。”
下人们听着话,待戴权进了轿子,就抬着他从后门向常升家去。
常升在宫外有几处小院子,其中一处藏在一个幽深的巷子中,他在这小院子里偷偷地养下了一妻四妾。
是以乍然见戴权登门,常升吓得冷汗淋漓,心里想着戴权怎会对他的行踪一清二楚,就忙令妻妾准备了酒席,择了一处温暖华丽的暖阁请戴权吃酒。
戴权冷着脸落座后,便骂道:“糊涂东西,只知道防备我,不知有人踩在你我头上呢。”
常升素来与戴权面合神离,方还防备戴权,不料戴权竟说有人要来跟他们二人分权,于是忙细问究竟。
戴权于是便将宁国府中的事一一说了出来,“那贾蓉是有罪之人,本该老死在宫里,究竟是哪个这样有能耐,敢将他放出来?还放回了他的老宅!”
常升忙站起来给戴权斟酒,赔不是道:“是我一时不察,竟叫人钻了空子。”
戴权冷笑道:“我限你三日把那人揪出来处置了。”
常升憋了一口气,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就也冷冷地不说话。
戴权细看常升神色,又冷声说:“这会子,你还要跟我斗气不成?咱们两个好不好,总是咱们两家的事,难道叫宫里头三足鼎立了,你才舒坦?”
常升稍一思量,便知三足鼎立的坏处,忙道:“知道了,不出三日,我便将这事处置了。”
戴权和缓了神色,也不吃酒,一双眼睛骨碌碌转着,将这暖阁看了一通,就起身告辞。
戴权走了,常升不耐烦理会妻妾,将妻妾都打发出去后,背着手在屋子里来回转着,想起戴权能清楚无误地知道他的行踪,便冷汗直流;回忆起戴权颐指气使的神色,便浑身发颤;再想起有人胆敢越过他办事,便又冷笑连连。思量一通后,立时换了宫廷总管衣裳,乘了轿子进宫去。
待进了宫,常升多疑地不用自己人,单打发了不常用的小太监去查是哪个将贾蓉调离宫廷,待查到竟是他义子常兴所为,不禁怒火中烧,只觉戴权若知道是他义子常兴反水,不定要如何嘲笑他教子无方。
未免惊动常兴,常升就又着人去查常兴新近往来。
不出一日,便有人来回说:“公公,常兴新近常去忠顺王府,因他常说是去替公公当差,寻常就没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