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 莲出声道:“我原还一心一意想着二爷呢,如今不也一心只有老爷了?谁的人心不会变?尝到了甜头,二爷肯吐出来?”娇嗔着又拿着手在贾赦身上轻抚,她琢磨着 只要贾赦让孟氏做了光明正大的妾做了生下儿子也不必离开贾家的妾,心高气傲的许青珩定会气急败坏地回娘家闹、折腾孟氏、作践她自己,最后来个悬梁自尽。
仿佛碧莲身上不知天高地厚的胆量与勇气都通过阴阳调和传到了贾赦身上,贾赦陡然生出万丈雄心,决心要收复自己身为人父的威严,于是自信道:“说得跟谁怕了琏儿一样!昔日不过是为大局着想罢了。”说罢,就扬声问外头,“石氏在外头么?”
良久,才听见石姨娘出声:“老爷有什么吩咐?”
“跟二奶奶说,就在她那院子里,选个黄道吉日,摆下几桌酒席,请一台大戏,老爷我要明公正道地抬举孟姨娘。”
“哎。”石姨娘站在窗外答应着,心里连连骂碧莲狐狸精,心下也明白贾赦为什么会被碧莲迷住,但若叫她乔张乔致地做出碧莲那模样,她又拉不下脸。于是一路骂骂咧咧地就向后院许青珩院子里去。
天气已经很凉了,半路上密密的细雨便落了下来,搭在贾家林立的屋顶上,发出急促的唰唰声。
石 姨娘用手捂着头,狼狈不堪地进了许青珩院子里,稍稍在门房处站定,便啐了一口“害人的小妖精!”,因要躲雨,便顺着游廊向许青珩房里去,路过西厢窗口,就 向内一探,只见迎春、探春、湘云三个正在嘀嘀咕咕地说起孟氏的事,这三人左右不过是说些“琏二哥不是背信弃义的人”“男人本性如此,指不定呢……”等话, 也没个新意。
略听了两句,石姨娘就走了,顺着游廊进了正房屋子里,才跨进去就道:“奶奶,了不得了,碧莲那小蹄子又兴风作浪了。”进去到了东间里,望见许青珩有客在,立时住了口。
“那小蹄子又做什么了?”李纨含笑问,又对与她同坐在炕上的许青珩道,“瞧瞧,东边聒噪得不得了,本想来你这清净清净,偏又遇上兴风作浪的。”
“小打小闹,为了这点子事不得清净,反倒逞了她们了。”许青珩将茶碗向李纨推了一推,又叫石姨娘坐下说话。
石姨娘在炕下矮凳上斜签着身子坐下,乜斜了眼向前头一瞪,左右许青珩、李纨都是已婚夫人,于是便一五一十地将碧莲如何嗔怒笑骂地叫贾赦答应明公正道地抬举孟氏。
李纨唬了一跳,忙道:“乖乖!还说那丫头随了老爷就将这边的事丢下了呢。”眼皮子跳了又跳,只觉这不许纳妾的规矩不能坏了,不然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王夫人又该花样百出地逼着贾珠纳妾了。
许青珩捧起茶碗,抿了一口,沉吟一番,便对外道:“温屿,请了金彩家的来。”
“是。”
“又叫她做什么?”李纨问,又指着西北处说,“你叫了姓孟的来,好生敲打敲打,叫姓孟的回绝老爷去。”说罢,又觉许青珩太心慈手软了一些,她一直以为许青珩要对孟氏下手,谁知她当真眼睁睁地看着孟氏挺着大肚子在跟前转。
“该问问,倘若纳妾,银子该从哪一处出。”
李纨恨铁不成钢地道:“哎,你太糊涂了,大头不管,专计较小头上去了。”
许青珩笑了一笑,她不是糊涂,只是觉着倘若对孟氏下了手,便当真像是确认了贾琏两面三刀一样,如此,不如将大的小的都留着,等着贾琏回来了跟他当面确认。
只听着屋子里那西洋座钟咯噔咯噔地转着,约莫过了一刻钟,便见温屿领着裤脚微微湿润的金彩家的来了。
许青珩开口问:“金嫂子,老爷要抬举孟氏,你说这请酒请戏的银子,该从哪一处出?”
金彩家的一愣,心道贾赦要反了天了,忙笑道:“奶奶,您手上的银子,是专管后院各处月钱、脂粉银子,跟抬举谁不相干;外头账上的银子,自从二爷走了,就定下了只进不出的死规矩。”
“如此说,这银子该老爷出了?”许青珩挑眉。
金彩家的笑道:“正是呢。”
“那就劳烦金嫂子领着石姨娘去跟老爷要清酒请戏的银子吧。”
李纨来来回回地将许青珩看了一看,心道贾赦不缺银子,若是贾赦当真出了银子,就看覆水难收,许青珩怎么哭吧。
金彩家的有些为难,依着她上半辈子的性子,她决计是要推脱的,但如今好歹是大管家娘子,遇上贾赦这样坏贾琏规矩的事,怎能不劝说一二,于是便笑道:“那我便去了。”于是便与石姨娘向外去。
路上撑着伞,金彩家的又问了许多碧莲的事,得知那碧莲非常不成体统,便唬了一跳道:“老爷中了邪了么?怎地放着你这么个好人不稀罕,将个谁也瞧不上的当做宝?”
石姨娘诉苦道:“我算个什么好人,日日那小蹄子还叫我给她揉腰呢。”
金彩家的口中啧啧了两声,与石姨娘进了荣禧堂西跨院,才到了正房门前,就听屋子里一阵让人羞红脸的嬉笑声。
“老爷,金彩家的来了。”石姨娘出声道。
“什么事?”里头碧莲问。
金彩家的还要进房里回话,石姨娘赶紧在她耳边道:“都还在床上呢。”
金彩家的望了眼雾蒙蒙的天,心道当真是无法无天了,于是对内道:“老爷,内账外账都没有抬举姨娘的那一份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