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清早,虞剑关陪嫁过来的贴身大丫鬟进屋伺候,见她眼圈肿着,不由得软语劝道:“小姐,照我说呀,您性子也忒强了些……王爷再有不是,也是皇上亲封的西魏王,那是大宁头一份儿的爵位啊,而且昨儿才风尘仆仆的回来,脸儿都瘦啦,您怎么能让他在屋外台阶上坐了一宿?苦了自个儿,也寒了王爷的心,你说是不是?”
说着打了个凉凉的毛巾把子:“您捂一捂眼睛,也是……王爷挨冻受罪,您也心疼啊!”
虞剑关有些怔忡:“他一夜都在屋外?”
丫鬟悄声道:“可不是!昨夜阿瑶闹肚子,睡得不踏实,都看到了呢!到天光亮了,您还不准他进屋,他这才到旁边屋里躺着去了。”
说着忍不住俏皮的笑了:“王爷挺有意思的,早上我看他抖着脑袋把一头的露水抖掉,也不擦一把,满不在乎的就去睡了,活像个孩子。”
虞剑关眼睛亮了亮:“他没离院子?”
丫鬟附耳劝道:“自然不曾,小姐啊,这些年我在您身边不离寸地儿的,王爷待你什么情状可都瞧在眼里呢,王爷就是天生的不好女色,又忙着朝廷军队的大事,这才好呢,再说了,这么多年,小姐你看他对哪个女人动过心?”
虞剑关眼神又复黯淡,幽幽叹了口气:“你不懂的……”
突地悲从中来,捂着脸,低声哽咽道:“我好生后悔。”
“她当然后悔……”穆子石在东花厅喝着没滋没味的粥,闻着外面炭炉上熬着的药的苦气,皱着眉头看陆旷兮面前琳琅满目的点心,下床气本就盛放全开,何况陆旷兮还揉着眼睛来了一句:“王爷也够心狠的,这样好的府邸,这么美的王妃,居然一门心思赶着去射虏关……我看这位虞王妃多半有些后悔嫁了他。”
穆子石用小勺慢慢搅着粥,道:“当年无伤娶她,就是皇上的意思,怕陶家势大,而陶若朴又与虞禅交好,故此让烽静王与虞大将军结个姻亲,以作平衡牵制。”
趁着陆旷兮不注意,偷着夹了个黄雀馒头,续道:“虞小姐身在锦绣长于绮罗,看惯了京城里那些个公子纨绔,猛一打眼见了无伤,好比孔雀凤凰堆里冒出个苍鹰兀鹫,傻乎乎的觉得新鲜,就蒙着头嫁过来了。”
说着又笑又讽道:“一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千金小姐们看了这样的诗,难免就芳心神飞,却不想真到了这边塞苦寒之地,却只剩了更吹羌笛关山月,无那金闺万里愁,更有甚者,就是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了。”
“又要夫君是一代名将人人敬羡,又要能陪着自己风花雪月两不耽误,她哪是喜欢齐无伤,她喜欢的不过是自己凭空想出来的一个风流可喜的军中战神西魏王……”
侧头想了想,眉目斜飞处有种纤细阴郁的漂亮:“嗯,左拾飞说过,看见贼吃肉,也得看见贼挨打,哪有那么两全其美的好事儿。”
陆旷兮吃着馒头,只是不吭声。
穆子石却说得痛快,道:“先生你大概不知道,无伤有多会气人。他呀,对情这一字,天生就是一截木头,还是最硬的檀木,用火煅烧得透了,浸足了桐油,再用锤子打,最后还得用铁箍箍上……就那么又硬又木,点都点不透,虞小姐又不是铁匠,哪能制得住他?”
陆旷兮再听不下去,用牙筷敲了敲他的手背:“行了,这么滴沥咕噜的一大串,话多伤元气,你保重着些罢……不知道的还当你跟虞王妃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老实人无心一言,戳得穆子石十分疼痛,心中微微一酸:“不是的……先生,当年无伤跟虞小姐第一次见面,我就在旁边呢,那时我年纪小,无伤还问我喜不喜欢虞小姐,我挺不高兴的,就臊了他一顿。”
陆旷兮初始颇感莫名其妙,待看清他的眼神,一个激灵似乎觉察到了些许蛛丝马迹,当下放软声音,劝道:“那又怎样?王爷不都已娶了她十年了?你要是真为王爷着想,就该盼着他们夫妻和睦!”
穆子石低着头,半晌淡淡道:“先生说的是。”
陆旷兮看不出他是真听进去了还是敷衍自己,只得一叹作罢,穆子石懒洋洋的看了半天闲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