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的时候写的,见不得人。”谭硕说完,坐到转椅上转了一下,边吃冰棍边鼓捣电脑去了。
秦海鸥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这句话里的含义,突然就觉得有点好笑。
谭硕竟然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听他刚才所说,那部手稿应该是他学生时代的习作,也许是因为当时的水平有限,写得不好,所以才不愿意拿给人看。秦海鸥倒是十分理解谭硕的这种心情,可是他同时也记得谭硕曾说过,自己把上学时写的习作都弄丢了,怎么这里竟有一条漏网之鱼?这是多么宝贵的一个发现!
秦海鸥又惊喜又好奇,目光移到柜子高处的那本谱子上,很想把它拿下来细看,却碍于谭硕就在眼前,不敢轻举妄动。若换作是别的事,谭硕若不同意,他就会死心。但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很想要一件东西,父母却不同意,可父母越不同意他就越想要,即使没有办法得到也会一直在心里惦记着。而现在他就惦记着那本谱子,猜测着它是个什么样的作品,它真的不好吗,还是只是谭硕自己觉得它丢人?……
这件事让秦海鸥没有心思静下来看书。接下来的几天里,只要他来到米粉店的二楼,他就会趁谭硕不注意偷偷地把那本谱子看上几眼。他想找个机会,趁谭硕不在的时候,把它拿下来看一看。可是谭硕平时在店里忙时,他也在店里帮厨,谭硕吃饭时,他通常也在吃饭,剩下的时间谭硕都窝在二楼的房间里,秦海鸥没有办法,只好耐着性子等着。
又过了两天,机会终于来了。这天下午的时候,谭硕的房东找上了门,两人坐到无人的一角,很严肃地说起话来。秦海鸥见他们似乎要说很久,便独自上了楼。他长大以后就再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了,学习钢琴让他练就了很强的自控能力,知道什么事可以做,什么事不该做。因此这一刻他的心里有很强的罪恶感,进屋以后在门口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走到书柜前。他望着被谭硕塞在柜里的那本谱子,感到心头跳得快了。他想,他就看一眼,只看一眼便放回去,就算这个作品写得不好,他也铁定不会笑话谭硕的。他又想,那天谭硕虽然把谱子抽走了,却没有真的把它藏起来,而是随手塞到了别处,所以谭硕其实是不太在意这件事的,就算偷看的事被他知道了,他大约也不会生气。
秦海鸥站在书柜前做了很多的思想准备,终于把那本谱子抽了出来。他迅速翻开半损的封皮,目光在乐谱的第一页上扫视。这果真是一部手稿,只见第一页乐谱的正上方写着两个大字——“星海”,这应该是作品的标题,一旁则是谭硕的签名。秦海鸥看过谭硕太多的笔记和手稿,如今对谭硕写字和写音符的习惯已经非常熟悉。他兴奋地把标题和署名反复看了好几遍,再看下面五线谱上的音符和标记,确实都是谭硕写的,心中不由激动不已。
确认这是谭硕的手稿无误后,秦海鸥便扫了一遍作品的乐器编制,想弄清楚这是一部什么样的作品。然而就在他这么做的时候,一个乐器名突然映入他的眼中,它的含义与它所在的位置令他浑身一个激灵,怔怔地看着手中的乐谱,呆住了。
他看到了钢琴,在这个全乐队编制的作品中,被放在了独奏乐器的位置。
这竟然是一部钢琴协奏曲。
第二十八章
谭硕竟然创作过一部钢琴协奏曲,而这个作品的总谱,现在正被自己捧在手中——这个事实令秦海鸥的思绪停滞了好一阵,当他终于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忘记了刚才“只看一眼”的打算,恨不得将这谱子里的音符一个不落地全看一遍。
他将手中的乐谱一页一页地往后翻,目光追随着钢琴独奏的部分,不时扫过其他声部,以形成对钢琴部分的细致了解和对整个作品的宏观印象。渐渐地,他的心中产生了一股奇特的感觉,他觉得这个作品似曾相识,给他带来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同时他也意识到,这很可能是一部非常优秀的作品,尽管他才翻阅了其中的一小部分,但随着乐谱一页页地翻过,谭硕的才华也不断地显露出来,这就如同观赏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看到开头的笔触与配色,便能预感到后面将是何等的精彩。秦海鸥被这音乐吸引住了,根本挪不开眼睛,看到令人激动的地方,他的手指也不自觉地轻轻在乐谱上弹奏起来。但就在他全神贯注的时候,他突然听见谭硕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不是叫你别看了吗?!”谭硕的这一声很响亮,很暴躁,他刚进屋时并没有留意秦海鸥在看什么,走到近处才无意中瞥见谱子的内容,当即一声爆喝。
秦海鸥毫无防备,被他吼得浑身一震,手也一抖,乐谱便掉在了地上。
谭硕皱着眉头,脸色也不太好看,俯身去捡地上的谱子。秦海鸥被抓现行,心慌无比,见谭硕的样子恐怕是生气了,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也是他不愿看到的,急忙道歉:“对、对不起!”
谭硕直起身来,甩了一下谱子上面的灰,将其扔在电脑桌上。这时他的神色已经迅速平静下来,冲秦海鸥摆了摆手就算是把此事揭过了,扭头看着几个柜子里成堆的书谱,有点无奈地道:“你说要把这些书全部打包装箱,得用多少个箱子?”
秦海鸥还在等着他发作,心里自责不已,突然见他不追究了,转而提起另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反应了片刻才道:“为什么要装箱?”
谭硕道:“我的租房合同下个月到期,本来以前是两年一续,但房东刚刚来告诉我,说他不租了。”
“那怎么办?”秦海鸥惊。
“搬家呗!”谭硕道。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令他措手不及。本来他与这房东也算熟人,自从米粉店搬到这里,在此一租就是好几年,谭硕从未拖欠过房租,房东也从未涨过房租,双方一直相安无事,这在房价飞涨的龙津镇也是十分难得。可现在房东突然决定不再续约,谭硕刚开始还以为他其实是想涨房租所以才这么说,但房东很快就解释道,这房子不仅将来不会租给谭硕,也不会再租给其他人,因为这是家里决定要收回房子自用,而并非是想多收房租,最后还客客气气地说了一番抱歉的话。谭硕听他这么说,便知道即使多付房租也无望了,现在只能一边另找房源,一边做好搬家的准备。这二楼上的书谱还好说,装箱打包就算完事,可一楼的米粉店就麻烦多了,谭硕一想到要搬那些东西,就觉得头疼。
这些细节他都没说出来,秦海鸥也无从得知,他只听谭硕说要搬家,忙又问道:“搬到哪里去?”
这个问题还真把谭硕难住了。如今龙津镇上的房子可不比他当年刚来的时候,近些年旅游业发展,进驻的商户越来越多,什么都比从前紧俏。谭硕并不认为找房子是件容易的事,他连一点眉目都还没有,这时被秦海鸥问起,只好答道:“说不好,得找找看!楼上和楼下能装的东西也得先装起来。”
秦海鸥觉得脑子里的信息有点混乱。偷看乐谱的事还没想明白,搬家的事又撞了进来。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继续关心当务之急:“现在就要开始装吗?”他知道谭硕所说的箱子是米粉店进货时所用的箱子,这种箱子有很多,平时都压扁了存放在一楼的储藏室里,如果要用,随时都可以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