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我签。”
明司寒整个人处于极度冷静却又极度紧绷的状态,耳边阵阵耳鸣。
他不知是怎样浑浑噩噩地跟着护士签了手术同意书,又不知是怎样看着躺在医院病床上脸色淤青、毫无生命意识的周宁,被推进去手术室。
宁宁戴着呼吸机,脸色淤青又泛白,病态苍白的模样,宛如将死之人。
手术室的灯亮起。
明司寒犹如雕塑一样立在手术室外。拳头紧紧握住,手背青筋暴起,瞳孔红得丝血露出,喉间血气上涌。
他冷静到极致,却又处于崩溃的临界点,
无人敢上前去打搅他。
大约过了几个小时。
明司寒在外面站了几个小时。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周宁做完手术被抬出手术室,转入重症监护室。
明司寒终于动了,一双通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手术床上苍白无力地昏迷的周宁。他的视线跟着周宁,声音已经嘶哑:“宁宁。”
周宁唇色泛白,脸病态透明,瘦到几乎脱相,身穿病护服,戴呼吸机,气息微弱,若不是那轻轻颤动的睫毛,明司寒几乎都以为宁宁已经死了。
医生道:“这位先生,请问你是他的什么人?”
明司寒连忙看向医生,嗓音嘶哑:“我是他的丈夫。”
医生蹙眉:“病人有将近七年的心脏病病史,他的这种心脏病情况非常危险。”医生说了一大堆明司寒听不懂的医学专业术语,又道:“他的心脏病无法治愈,只能用药物等治疗延长生命。”
“原本以他的病情,如果按时吃药,良好的心态治疗下去。还可以活大概三年四年的样子,若是治愈良好,可能还会活得更久。”
“但是以这位病人目前的情况来看,虽然此次手术脱离生命危险,但是他的病情已经加剧,严重到随时会突发心梗而死。就算好好调养,最多也只能活六个月的样子。”
“最多只能活六个月?”明司寒似是没听懂医生所说的话,他双眸蓦地猩红,一口血气翻涌上来,双手握紧拳头,手背暴着凸起青筋。不敢相信地再次重复问,“六个月?”
医生凝重地蹙着眉头,他推了推眼镜,不停地叹气,摇头:“病人目前的情况非常差,心脏多处坏死,我在为他手术的时候,他本人也并没有求生的意识。这次能救回来,已经是和阎王爷抢人了。”
顿了顿,医生有些同情怜悯地抬起头看向满脸苍白痛苦的男人,他叹了几口气,道:“我们已经尽力了。这位病人已经病入膏肓,最后这段时间,让他高高兴兴地过吧。”
话落,医生摘除眼镜,便往前行。
明司寒只觉心脏抽搐剧痛,喉间血气翻涌,眼前被血气蒙住,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情有多么恐怖皲裂。
只剩下六个月……
六个月……
六个月?
怎么会只能活这么点时间?
明司寒浑身冰冷,感受不到一丝热气。他痛得双眸猩红,呼吸一度停止。蓦地,明司寒转过身,死死地抓住医生的手腕。
男人虽是一身西装革履,气质出众,布满红血丝的眼瞳以及额头暴起的青筋,目眦具裂的神情出卖了他此刻的心境。
明司寒死死地盯着医生,一字一句道:“救他。”
医生被高大的男人这幅狼狈又绝望崩溃的样子吓到了,他不禁害怕地后退一步,冷汗涔涔,“病人家属,请您冷静。我们真的尽力了,能争取给他最后的这点期限已经是和死神抢人。真到那个时候,请您节哀……”
医生不说“节哀”还好,一说节哀二字,明司寒的情绪更加不稳,崩溃的情绪即将超过临界点。
明司寒暴怒又绝望地低吼一声:“救他!不管出多少资金,花多少钱,都要救他!”
医生被明司寒这幅模样彻底吓到,他震了半晌,而后问道:“请问有没有病人的病历本,以及求医的经历,过往治疗的情况。”
明司寒将周宁背包的所有病历本全部交给医生看。
医生翻看了周宁过往的病历,又看了周宁最近的复诊记录。
他说道:“病人最近一次复查是三个月前,那时候复查的情况还很稳定,按时吃药没有不良习惯是可以稳定病情的呀。”
“为什么这三个月以内病情加剧这么快?这么严重?他身上有发生过什么特殊的事情么?又或者说是,危害过他身心愉悦的事情,会刺激到病人情绪的事情?”
医生紧紧地蹙着眉头。
明司寒被彻底问住了。
他大脑一片空白,握紧了周宁的包,低声道:“他在这段时间,被限制人身自由,从没与人交谈——”后面,明司寒没再说。
至于刺激周宁的事情,明司寒心里清清楚楚。
他为了折辱周宁的傲骨与尊严,为了将周宁牢牢地掌握在手心之中,逼着他做不愿意的事情,每天都会拿周宁害怕的东西吓唬他。
周宁每天活在巨大的惴惴不安之中,还要时不时地忍受男人对他灵魂与身体的羞辱。
过往周宁苍白着脸颊哭得绝望的模样仍然历历在目。
那些羞辱吓唬周宁的证据仍然历历在目。
明司寒攥紧了周宁的背包,指甲陷入手心,刺痛感远远不如心里的剧痛。他的呼吸几度停止,胸膛不停地起伏,眼前被眼泪模糊,脑海中回忆的皆是与周宁有关的一切。
身患六、七年绝症心脏病……时间点更与周宁与他分手的时间互相吻合。
他整个人浑身冷得颤栗,唇不停地哆嗦,胃里血气上涌,哪一刻脑海里想了许多许多,越想越痛,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