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非忍不住发问:“何以秦姑娘明明是与容家定亲,却误传为龙家?”
秦茉早因幸福来得太突然而羞得垂下绯红的脸,一时间无言以对。
宣婆婆上前半步:“起初,老爷没多言,提及为姑娘定了亲,只对夫人说了详情;老爷去世后,夫人曾有一段时间伤心过度,大病不起……有些糊涂,也许就在那时,把容家与龙家混淆了吧?”
诚然,有关秦茉的婚约,大伙儿在过去十多年间,从不敢翻到明面上来细说,一则怕惹起伤心往事,二则他们从不曾见过所谓的龙公子。
事到如今,他们方明白,根本不存在什么“龙公子”;而未婚夫本尊,阴差阳错,不知自己早在儿时与秦茉定下婚约。
冥冥之中,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促成本已全无交集的二人,使他们一步又一步,相遇、相知、相恋、相守,分离后又重聚,走到了今日。
若无错失与遗漏,兴许他们早在前几年已结为连理,说不定也照样美满,却未必有共度患难后的情深爱笃与心有灵犀。
青脊中人本要将龙平押走,林指挥使则由着他一一道出旧事。
听完其所述,他沉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
十八年前,亲王、异族、境外教派与“天”字红玉指挥使挑起的那场叛乱中,他亦深受其害,被叛徒重伤,险些丢了性命,幸亏被他后来的妻子所救。
他对谋逆者深恶痛绝,但也明了,绝非红玉一脉的指挥使都是谋逆者。当中不乏被瞒骗、被利用、毫不知情的底层人员。
当旁观者一再为容秦两家婚事的兜兜转转而唏嘘不已,山林深处隐约传来阵阵马蹄声,似有大队人马靠近。
霎时间,青脊与明威将军的手下皆起了戒备之心。
“去瞅瞅怎么回事。”杜栖迟对两名青脊发令。
不多时,二人施展轻功奔回,低声向她汇报。
争论声中,蜿蜒山道上出现了数百人,有骑马的、有步行挑着担子、箱笼的,有三十余辆满载重物的马车,朱漆髹金,吉祥喜庆。
镇民惊奇地讨论着这是谁家的婚事时,领头的锦衣少年已穿过人群,停在台前下马,五官秀气,书卷味浓,正是容非的书童近侍——楚然。
他先向台上的越王、青脊指挥使们行礼,再对容非和秦茉施礼。
“这……要做什么?”秦茉见了这阵势,疑心容非要把家搬到长宁镇。
容非笑道:“说好的,三书六礼一样不会少你。时间紧迫,我干脆让人全部运送到镇上,省得两地来回跑。嗯,目下,我是不是该遣媒妁往你家提亲?再正式纳‘采择之礼’,之后就是问名、纳吉……”
他语含笑意,声音压得极低,话未说完,队伍中的媒人带领第一队人,奉上数十种象征吉祥意义的礼物,并将礼单和名帖交到魏紫手里。
越王隔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何事,见魏紫喜滋滋地接了一叠事物,惑然起身。
容非见状,笑着解释:“王爷别紧张,魏掌柜是秦姑娘的婶婶,婚嫁之事,得和长辈商议,不是么?”
本来,有关越王和魏紫之间微妙的情愫,已被不少人捕捉,此际遭容非揭破,二人顷刻间涨红了脸。
送礼的长队源源不绝,看样子经过了极为充分的准备,绝非十天半月筹备得了。
镇民争先恐后围观,激烈讨论,尽是艳羡与惊叹。
秦茉受众人瞩目,羞赧得无以自处。
容非自在东苑藤萝花廊下摁住她强吻的那一日起,已吩咐楚然回杭州着手筹备婚宴相关。
先前,他几近认定,愿望落空。
幸好,她依然是他的。
待看到秦茉把裙带拧成麻花,他凑向她耳边,浅笑道:“我早说了,要是青脊定我的罪,我便请求杜指挥使将你我关在一起。因此,得提前把你娶进门。”
此话混合了灼热气息,迅速烫得她耳根赤红、心惊胆颤。
她情急之下,右手骤然前探,轻巧从容非手上夺过婚书,以令人惊愕的速度,展开利落步伐,人如踏云般滑过木台之侧,绕过一帮镇民,溜了。
容非一怔,丢下一句:“按照礼法继续!我去追!”
示意南柳北松等人留在原地,他挤开人潮,撒腿狂奔。
其他人傻了眼。
这又是在闹哪一出?
青脊中人不晓得是否该将案件重要人员截住,纷纷请示林指挥使。
越王闻声,插话:“林指挥使,陈年旧案也算告一段落。秦家后人与容家后人,于此并不知情,谈不上隐瞒之罪。至于这姓龙的,为的也是情义,相信同样重情义的你,更能谅解。”
“这恐怕……”林指挥使迟疑。
“你就当给本王卖个顺水人情,”越王笑容含带一丝窘迫,悄悄窥望魏紫,恰好魏紫也望向他,目光相触,他心下暖意顿生,补充道,“好让我在……前挣点面子,实在不成,我去跟父皇求情,别计较了。”
林指挥使沉吟片晌:“既然越王殿下……”
“头儿!”杜栖迟急忙唤了他一声,甚至没用正式称呼,猝不及防被一强劲力度带了一下。
不须回头,她猜出是燕鸣远所为。
“麻雀,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别追究了!”燕鸣远小声劝道。
杜栖迟苦于他老插手干预,憋了许久的怒气翻涌复至:“你真要为这些认识没多久的人跟我作对!到底为何!”
“这世上并非只有黑白对错,他们本身没做错什么。”燕鸣远收起平素的嬉皮笑脸,义正严辞。
两双清澈见底的明眸对视,杜栖迟费尽时日和力气强硬起来的心,再度因这肆意飞扬的面孔而有了些微动摇。
没用的家伙!她沮丧之极,仿佛她仍旧是钥华阁中弱小的小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