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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茉藏身树后,听得暗号声传出,暗叫不妙。
而容非则四处张望,没多久,视线投向她荼白裙角,朝身后的东杨西桐摆了摆袍袖,缓步走向她。
两名护卫互望一眼,躬身退开,匿在昏暗中。
秦茉无比感激这半树枝叶替她遮挡清朗月光,以便夜色模糊了她颊畔起落的红云。
她让他以后别出现在自己面前,可他拼命救她,她服药后忘乎所以,与他于众目睽睽之下亲昵异常……继而又不搭理他,现在巴巴跑到他门外,算什么意思啊?
真尴尬。
容非定定站在她跟前,矜秀面容在夜月下更显清贵高雅。他眼眸深深,有似水柔情,亦有如火炙热,使得她有种错觉——仿佛下一刻,他就要抵她在树干上,热烈亲吻她,就如当初在东苑那片藤萝花瀑之内,极尽缠绵。
然而,他没有。
他只是毫无遗漏地捕捉她脸上所有的情绪。
羞怯、赧然、摇摆不定,依稀融合了几分期许。
二人傻傻对视,谁也没开口说话。
她不好问他跟孟涵钰怎么回事,但从方才情形来看,容非神情淡漠,没半点亲近之情,而孟四小姐也无喜意……这两人,大概没什么吧?
容非乍然见到她,满心欢喜无以言表。
他确信她心里有他。
他想告知她,有可靠消息称,与他们父亲相熟的那位龙指挥使,早在数年前被青脊逮住了,因不肯供出昔年的伙伴,一直遭到拘禁。
而秦茉服药后提到钥匙在未婚夫龙公子手上,因此杜栖迟将那人调至长宁镇。如此一来,与秦茉定下娃娃亲的那个人,说不准也要露面了。
可容非不敢说这些,怕她执意选择守诺,嫁给那素未谋面的男子。
一对璧人各怀心事,顾虑中微微掺了蜜味。
秦茉徐徐挪步,容非不觉她有逃跑意向,缓缓跟在她身侧。
墨色穹顶有月华流泻,洒落在这两道并行的身影上。
夜风时缓时疾,河岸败柳沙沙作声,伴着河水潺潺,于情怀激荡的心上,幻化为动听乐韵。
他们沿河散步,路遇零星镇民,颔首示意,独独二人之间未有言语交流,偶有一个眼神,或一丝浅笑,皆仓促飘离,淡若无痕。
他以无声陪伴,宣告了他的态度——他会默默陪着她,不强迫,不焦躁,不气馁。
直至夜色深浓,他们从华云桥上绕回北岸,踏月而归,他将她送回秦家主院,含笑而别。
连片衣角也没沾上。
…………
接连几日,秦茉闭门不出,容非没再相扰。
他们都知道,为平定人心,青脊决定当众开启匣子。
青脊似乎认定容非那钥匙的真实性,就连杜栖迟也不曾怀疑过。
无法想象,若在千百人前,打不开那匣子,青脊中人的脸色有多难看。
届时,他们二人将要受到相应惩罚。
八月十二日,容非生辰刚过,离秦茉十八岁生辰仅余四天。
这日容容流云,天色碧青且温润,西风交织纷飞落花与泛黄叶片。
长宁镇上居民、闻风而来的江湖客、盗门所剩为数不多的传人,连同孟将军率领的兵将、青脊众指挥使,齐聚在镇集所在,静候密匣开启仪式。
静候一炷香时分,围观的无数双眼睛中,有茶商刘家三口、贺三爷携同赵姨娘、宋安寅等商家候立一角;又有魏紫带领着小豌豆、宣婆婆、翎儿及一众仆役;而容非与八卫则守在秦家人周边。
众人表情各异,纷纷注视着那一群玄青色衣袍的青脊指挥使,护送越王和一位身穿锦袍的壮年男子入场。
此人约莫四十上下,气势非凡,容貌俊朗,沉毅清隽,与越王谈论着什么,瞧阵仗,应是传闻中身居高位的青脊总指挥使。
他恭请越王落座,而后对杜栖迟略一点头。
不多时,顾起与数名指挥使押来一名中年壮汉。
这人并未受绳索、铁链等物束缚,脸容饱经风霜,双目炯然,在人群中搜寻一番后,似对秦家人多看了几眼,望向秦茉的眼光,无形中流露出慈爱。
余人并不晓得这壮汉是何人,轻声议论。
唯有宣婆婆打量那人半晌,低呼:“这不就是老爷当年的好友……龙爷吗?”
第九十一章
宣婆婆之言, 嗓音不大,夹在议论声中,除秦茉、魏紫等, 余人听不真切, 不知此人为谁。
可容非事前已得此消息, 外加那人投向秦茉的目光含带暖意和欣慰, 他已然猜出——这人,姓龙名平, 为当年青脊红玉一脉的“黄”字铜牌指挥使。
红玉的总指挥使,却是十八年前谋逆的重要成员,不光以卑劣手段谋害三位“天”字玉牌指挥使,还通敌叛国,引兵入关, 险些酿成大祸。
自其败露后,手下指挥使, 不论有否参与谋逆,皆被抓捕,审问过后,杀的杀、囚的囚, 红玉一脉从此不复存在。
龙平是昔年为数不多的逃脱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