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茉忙于放置酒碗,不明其意,转目瞥见他灼热目光落在自己的唇上,方抿唇瞋目佯作恼怒。
她倒了一碗甘菊酒, 推至他跟前, 换了客气的语调:“容公子,来点清淡的解暑。”
白瓷碗的衬托下,酒色淡黄清透,芳香四溢。
容非举碗, 清酒入喉, 顿觉胸腹舒爽,当即微微一笑, 心知他的姑娘有心迁就,特意选了淡酒。
“好酒,谢姑娘体贴。”
二人隔桌而坐,偶有杂役奔进奔出,未敢朝他们多看一眼。
容非细听外头的吆喝声,随口问道:“我来时瞧见大伙儿不停搬酒,好像还雇了车?”
“嗯,前两日,得了一笔大生意。”她微垂眸光悠然转向他的面容,眼中并无欢愉,反而微露审视。
“好事啊!为何还闷闷不乐?”
她低叹道:“一下子……订了我三分之一的库存。”
“这……这倒不是好事,你怎能随便答应呢?”他长眉紧蹙,凝向秦茉的眼光掺杂了疑惑与忧虑。
秦茉神色瞬即变得复杂,不知是欣慰还是失落。
容非见她不语,收敛了最后一丝笑容。
“你最懂酒,酒不同于别的,筹备、酿造极为费时,某些种类还得等到特定季节,年份越久越可待价而沽;你是急着要银钱还是怎么的?再说了,与你长期合作的酒馆、酒楼、饭肆会否受影响?”
“客人不着急,我命人先送一半,其余的分批。”
“谁介绍的生意?”容非长指成勾,轻叩木桌。
“没,”秦茉摇头,“我起初以为是……有人专程搞鬼。接触下来,对方似乎没恶意,痛快付的全款,还给了很长的周转期限。”
“当真?那还好……”容非沉吟片晌,“你怀疑过谁?谁会捣鬼?你树敌了?”
“此前,贺少东家说……”秦茉有些不好意思。
贺祁?又是他?
容非暗觉不悦,为遮掩闪掠而过的鄙夷,再度端碗饮了一口。
秦茉续道:“他们贺家的家主有意并购秦家酒坊,我想……”
容非听到“贺家的家主”时,险些没将酒喷出来。他生怕失礼,强行吞咽回去,却呛得满脸通红,连声轻咳。
秦茉一怔,玉手抬起,意欲轻拍他的背,给顺一顺气,终究因远处有人走动,转而递出手中丝帕。
容非莫名尴尬,以帕子拭去酒滴,闷声道:“贺祁真这么说?”
“嗯,虽然我至今没想明白,堂堂一家主为何会相中我这小镇酒坊……”秦茉语带窘迫,“不过贺少东家一再确认此为事实,我姑且信了吧!”
容非“噗”地笑出声,“依我看,贺家家主相中的不是酒坊,是你这美貌东家。”
他此言本是自嘲,不料秦茉闻言,啐道:“你这飞醋来得莫名其妙!”
“……”
容非心生委屈。他说的明明是事实啊!他何曾想过吞掉她的酒坊,要吞也只会是她的人。
这傻乎乎的秦姑娘!
他转念又想,暂时不告诉她真相,两个月后他再以贺与之的身份前来提亲,看她会是什么表情。
本以为贺祁以“兼并”之名接近秦茉,后又觉不合常理,此际听秦茉一说,容非深感事情没他想得简单。
秦茉细述那客人的要求,以及酒被送往何处,对方的言行异于常人,却表现得相当宽厚。
容非陡然想到了一个人,心下逐渐明朗。
但他不能说。
而今这来得古怪的大笔生意既无多大的影响,容非决意按计划行事。
二人闲话一阵,容非遂借作画转移话题:“炎夏将尽,秋来天高气爽,咱们得空也到外头走走,别一天到晚憋在几个院落里。”
秦茉笑道:“我倒是经常陪孟四小姐野外散心,是你自己‘一天到晚憋在’西苑、脱了衣裳、净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你没在,我即便脱了衣裳,也干不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事’啊!”他笑容含混而诡秘。
“不跟你扯这些!”秦茉听懂了他的诨话,俏脸飞红。
容非敛去嬉皮笑脸,正色道:“我多日不作画,已然生疏了不少。西苑无甚景致,东苑又被青脊指挥使们占据了,便想趁天气好时邀你相伴,不知你意下如何?”
“孟四小姐作画,邀我作陪,你也是,我到底算什么啊!”秦茉嘴里嘀咕,“若非男女有别,你们俩真该凑一块切磋……”
容非一哆嗦:“别乱想,孟四小姐拉你作伴是闲得无聊;我那是醉翁之意,能一样吗?”
“呵,承认‘醉翁之意’了?”
容非墨眸深深,“你非要我再等上两个月,还得保持距离,我在这儿多无聊啊!你就不能抽空私下陪我转转?大不了……我规矩些。”
秦茉被“规矩”二字逗笑了:“我可不愿公然与你同行。”
“那……要不咱们约个地点,分两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