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巧儿等仆侍告退,婶侄二人推门进内,尚未落座,魏紫问:“茉茉,你拒绝容公子,为何?”
“他、他真找你了?”
“前天晚上,他去了我爹的客栈,我还道他顺路游玩、碰巧撞见,主动打了个招呼。他只问了一句——魏掌柜,秦姑娘是否有婚约在身。”
秦茉震悚不已。她万没料到,容非竟于当天便打听清楚,并跑到魏紫娘家问话。
“那……你怎么说的?”
“我问他何出此言,他说是你让他来的,我便懂了。”魏紫叹息。
过去三年间,秦茉不愿宣扬那似有还无的婚约,怕断了后路,每每镇子内外的人打听秦茉,计划上门求娶,她统统甩给作为长辈的魏紫解决。
只要有人专程找魏紫征询,魏紫皆按照秦茉之意,说秦茉已订亲,万勿相扰。这是她们二人小小的约定。
魏紫见秦茉默然不语,又道:“目睹他强行忍情绪、装作随口一问的样子,过后皮笑肉不笑说着贺喜之词……我实在不忍心说一半留一半,但你有你的想法,我懂。”
秦茉欲言又止,笑得勉强。
“茉茉,”魏紫隔着高几,握住她的手,“我能问你为什么吗?依我看,你们很是般配。”
秦茉一怔,心底酸涩滋味来回涌动。有关父亲的秘密,她一个人坚守,够了。
她故作轻松一笑,看似混不在意:“为何?他……他一小小画师,我哪看得上?”
“你绝非嫌贫爱富之人。这话糊弄谁都成,用来搪塞我,你也太瞧不起我了。”魏紫叹息。
秦茉遭她揭穿,垂目不语,半晌后转移话题:“老人家病情如何了?”
“无大碍,风热症,小地方医馆不对症,是以病去如抽丝。我那几个哥嫂是丧心病狂的抠门,眼见我这回带去的药材和银锭子全数交给我娘,他们没法动手脚,一个劲儿的上蹿下跳,可笑至极!”
秦茉浅笑:“你如今可是财大气粗啊!他们敢给甩你脸色?”
“我一过门就守寡,秦家不计较,姓魏的倒是尖刻,生怕我这克夫的名头有辱家门,”魏紫无奈,“而今倒好,眼看你一姑娘家稳住局面,生意操持得有声有色,他们又巴不得我一辈子留在秦家,好生伺候小豌豆。”
秦茉顾念青脊极可能会查到自家头上,有那么一刻,她真希望魏紫带上小豌豆改嫁,逃离是非所在。转念一想,罢了,若无合适人选,何必推他们入火坑?
“有件事,”魏紫踌躇道,“说来也怪。这次我在道上,险些出意外。”
“什么!”秦茉大惊,“发生什么事了?”
“马车行于山路时,突然有人拦截抢夺财物……我心里害怕,试图破财消灾,没想到,竟有一武功高强的侠士出手相救,将那几个贼子一一打倒,扭送县衙。
“当日大雨刚停,来时路上没人,那位大侠不知从何冒出……还蒙着脸,你说奇怪不奇怪?”
“蒙脸?”秦茉狐疑,“莫非是相识之人,不求回报?你可曾见过?”
“瞧他的身影,倒有些眼熟,说不定在酒馆喝过酒……”魏紫沉吟片刻后,后知后觉记起,“话又说回来,这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事,已经好几次了。”
“好几次?”秦茉只知上回有个光头客人摸了魏紫的手,被一灰衣青年追打,难道不单单那一次?
“嗯,有件事,我一直没敢说……上个月初,曾有几个小混混到这一带敲诈勒索,扬言要收什么保护费。
“我见他们索要的不多,且各家各户均有缴纳,我便随大流了,不料没两日,那帮人又把钱还给大伙儿,从此只‘保护’不收费。
“我纳闷了很长时间,后来才听说,小混混遭人暴打一顿,还被警告说,离秦家人远一点。你说……咱们哪来那么大的面子?”
秦茉早觉受人监视,不知为何方势力,可对方似乎并无恶意,她百思不解,只好安抚魏紫,身正不怕影子斜,该怎么过便怎么过。
她嘴上说得轻巧,实则内心疑团重重。
夜里,她翻来覆去睡不着,那意味深长的锐利双眼总浮现在脑海,无从辨认归属何人。
慢慢地,眼眸愈发柔和,且饱含温情,变成了容非极其好看的眼睛。
唉……那人从魏紫口中得到答案,没再寻她,她该安慰还是难过?
回味他说过的动人情话,此时字字句句如针扎心。
他说,我,特地来寻你的。
他说,他来东苑的目的,不可对外人言,问她要不要成为他的内人。
噢……他还说,他都知道,有他在,不怕。
想起他说的那句“我不管,你你你扑倒了我、撩拨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我抱过你、亲过你,你也是我的人!不许你嫁给别人”,秦茉忍不住笑出声来,然而笑着笑着,眼泪不知不觉已滑到腮边。
忆及魏紫所说,他压抑愤怒与悲伤,笑说“恭喜”……她大抵捅了他不止一刀吧?
他们就这样了?
事实上,秦茉自与他在藤萝花瀑下有过亲密之举,已深知嫁不了旁人。
他成了她唯一的可能。
她明白,自己拒绝的是什么,是她十多年来首次放心上的人,是她半生岁月中幸福美满的良机。
如若没有机缘巧合,她大概也会因他的才貌性情,逐渐欣赏他、思慕他吧?
思绪萦绕间,忽瞥见孤灯跳跃下,容非那件青白色的半臂衫仍叠在角落,她心下的不舍之情翻腾而来。
留此物睹物思人,只会使她摇摆不定。
要不……趁他外出,悄悄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