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前,秦茉接管遗物时,只看了说明,不敢乱动。她生怕这东西伤害家人,悄悄用大箱子锁在库房。如今她担心青脊终归要清查到自己头上,急忙赶回,想法子转移。
她猜测自己借“拜访孟夫人与孟四小姐后顺道回家”的举动,仍旧瞒不过青脊的眼线,因而她踏入秦园后,一切如常,直至夜深人静,确定无人窥觊,才将匣子包裹好,藏到自己的马车内。
翌日回程,途中,她假意说头晕,需下车走动,遣开下人后,谨慎将匣子弃于山崖下。她想着荒郊野外无人,且山下荆棘丛生,不大容易伤害到路人。至于来日被青脊中人发现了,也无证据证明是她秦家之物。
“处理”了嫌疑之物,秦茉虽觉暴殄天物,但为了一家老小,只能如此。
除此以外,是否还有类似“匣子”的物体被忽略了呢?她直觉事情没想象中简单,机关小盒也未必是青脊所寻,抱着“解决一件是一件”的心,她严阵以待。
抵达秦家主院已是晚上,听闻这两日容非先后两次到访,她不知该喜该恼。
喜的是,他心中有她;恼的是,他心中有她。
若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绝不会像眼下这般畏首畏尾,左右摇摆。事已至此,见一步走一步。
第二天一大早,魏紫坐上马车,带了几名仆从,动身回娘家。秦茉与小豌豆、翎儿一路相送,行至镇子边缘,挥手作别。
小豌豆哭了一会儿,因许久没出过远门,死活不肯回家,软磨硬泡要去玩耍。秦茉见他对魏紫的离开极为不舍,答应去白塔村的茶田转一圈再回。
提到白塔村,秦茉无可避免记起一事——初见容非的那夜,她不慎扑倒了半裸的他,过后谎称自己是白塔村朱姑娘,没想到谎言第二日已被拆穿。
回首当初相遇的尴尬,到而今的尴尬,秦茉不晓得哪种尴尬更让她烦恼。浑浑噩噩中,她无心欣赏漫山茶田的青绿,也没注意天色陡然昏暗了许多。
“姐……抱我!”小豌豆跑累了,吵着要抱。
翎儿体恤秦茉,笑道:“小少爷,翎儿抱你,可好?”
“不,我要姐姐——”相比起主院的几个丫鬟,小豌豆与长居秦园的翎儿没那么熟。
秦茉又饿又渴,见前方有座小竹亭,点缀在浓绿浅翠之间,提议道:“咱们去坐一阵。翎儿,你到半山的农家讨点吃的,再找人跑一趟秦家,让马车来接。”
翎儿应声而去,快步下山。
拉着小豌豆坐到竹亭内,秦茉取了帕子,擦掉他满头的汗。他们出门时未作游玩准备,没想到越走越远,水喝完了,雨伞也没带身上。
走了小半日,鞋子磨破了,裙裳也蹭了不少灰土,闹得狼狈不堪。眼看天忽地暗下来,秦茉心底烦躁,不好的预感顿生。
此处应不会有坏人吧?
刚冒出奇怪的念头,转眼间,前方盎然绿意深处有人影蠕动,她不由自主捏了把汗。
再辨认出来者何人时,她更觉窘迫。
容非!他也跑这儿了?
事实上,容非昨晚已接到秦茉归来的消息。
他再没皮没脸,也没好意思夜间打扰她。
原打算今日一早去拦截,恰好看到她和小豌豆、翎儿前去送魏紫,他守在主院外等她回来,不料这三人一去不返。
冒着被贺家人和孟家人觉察的危险,他边走边打听,果真被他“巧遇”半山上的秦茉。
让他意外的是,丫鬟不知去了何处,只剩下秦茉姐弟二人。
喜上眉梢,他迈步奔出,冷不防闪电划破低沉浓云,“轰”一声雷,响彻山野,随后倾盆大雨随小豌豆的嚎哭而砸落,来势急遽且凶悍。
顷刻间,容非头发、肩膀和后背被淋了个透。
他奔入亭中,正要协助秦茉安抚狂哭不止的孩子,却见她双手紧拥弟弟,猛地抬头,焦灼喊道:“抱我!快!”
雨水如银河倒泻,加上孩子哭声震耳,容非疑心自己听错了,傻愣愣地站着,手足无措。
下一刻,秦茉搂住小豌豆,一头扎进他怀中,昂起绯红如醉的酡颜,喃喃道:“抱、抱我们。”
她的声音淹没在雷声、风声、雨声和哭声中,仅有嘴形可辨,眸光羞涩,透着悔意与恳求。
求抱?容非只觉这蜜糖来得比暴雨还迅速猛烈,顾不上衣服湿答答,依言展臂将姐弟俩圈在胸前。
一颗心剧跳不息,既因沿路奔跑的辛劳,更因时隔数日重见意中人的激动。
雷声阵阵,雨势给葱郁山林蒙上了无数层水幕,小豌豆依然止不住哭声,但前胸后背在二人的紧密夹护下,恐惧感已逐渐收敛。
“不怕,不怕……”秦茉按捺浑身火烧的滚烫,柔声劝抚,“姐姐在,叔叔也护着你……”
“……你是姐姐,我怎就成叔叔了?”容非下意识抱得她再紧些,“辈份不能乱。”
即便目下不是“姐夫”,也该喊“大哥哥”才对。
“闭嘴!”秦茉主动扑向他,本已羞赧得无地自容,情急之下,怒吼了一句。
容非乍舌:“好凶……往后日子要怎么熬?”
“你、你还说!”她柳眉挑动,水眸潋滟出令人百看不厌的娇羞与恼怒。
容非笑得打颤,低头嘟嘴:“想让我乖乖闭嘴,只有一个法子。”说罢,作势要亲她。
“乘人之危!”秦茉急忙别过脸。
若非小豌豆身世可怜,又特别畏惧雷雨天气,她才不要以这种方式跟容非这大坏蛋纠缠不清。
二人争吵中,雷声渐歇,小豌豆忽然撅嘴道:“姐,你怎忙着和叔叔说话,不哄我了?”
容非纠正道:“我不是叔叔,叫姐……叫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