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如何,该问的还是要问。
“那名为‘阿鸣’的女子,是何等容貌性情,你可还记得?”
任修听滕当渊问起旁人——还是一个女子,不免愣住,随后脑中又划过了崔洛与丰竟当日的玩笑,心中也不免好笑,再对上滕当渊时,神色放松了许多。
“当日,丰竟他们也觉得‘阿鸣’这个名字与滕师兄你的佩剑同名,私下多嘴,还被我训斥了。”
想起当日情形,任修抬起眼,对着面前的竹叶林温和一笑:“那位阿鸣姑娘,性情不错,与她的弟弟关系极为融洽,为人也很友善大方。”
他总是如此,从来都以最宽和的眼光看待旁人。
“初见时,这位阿鸣姑娘带着面纱,她的疤痕蔓延至眼角,大半张脸尽毁。只是被祸月掳走后,再次在浮蒙之林相见时,不知为何,面上的疤痕到是消退了不少。”
“可惜当日光线昏暗,又很混乱。我也未能看清她具体容貌,惊鸿一瞥,只记得应该是个美人,别的……”
任修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你说她的弟弟姓苍?”
“对,他自称‘苍柏’。”
滕当渊心中大石落地,说不清是遗憾更多,还是庆幸更多。
他既期待找到盛鸣瑶,又生怕她在那些自己看不见的日子里,遭受了如此多的苦楚。
瑶瑶脸上并无疤痕,更没有一个关系融洽的、姓‘苍’的弟弟。
更何况,般若仙府位于大陆西侧,大荒宫那一带位于东侧的永绩州附近,两者并无交际,恐怕只是巧合。
巧合。
多么荒唐又可笑的一个词。
滕当渊扯了扯嘴角,心中自嘲,抬眸时,眼睛极为平静:“既然如此,你且回去准备一番。过几日,要前去般若仙府,商讨会武事宜。”
“多谢师兄提点。”
任修离去后,滕当渊立在竹林中良久,他在林中小路没有目的的走着,不知怎么,绕到了梅林。
谷蕖梅花是冲和子最爱的花,因为这份喜爱,所以般若仙府内的谷蕖梅花四季不败。
滕当渊伸出手,一片梅花恰好落在了他的掌心。
白色花瓣中透着浅浅的黄,是一份与冲和子截然相反的活泼俏皮。
滕当渊又想起了之前沈漓安给他的那封回信。
信中字句是一反常态的漠然,与滕当渊记忆中的那位风雅公子截然不同。
同样的,那些字句背后的含义,那些一笔带过的语焉不详,也让滕当渊如坠冰窟。
原来在那些自己看不见的时光中,她竟然是过着这样的日子。
……
“渊儿,你与那盛鸣瑶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不想深究。”冲和子在出门前,私下里,再次嘱咐了滕当渊一句,“这次前去般若仙府,是为了商议三十年后的万道会武,不要为旁的事情横生枝节。”
滕当渊站在原地,沉声问道:“师父何出此言?”
冲和子背对着滕当渊,立在飞舟窗前,望着那没有边界,也辨不清形状的云朵,半天未曾应答。
“……我也年轻过。”
就在滕当渊以为这段对话无疾而终时,冲和子忽然开口,声音晦涩:“我也曾在人间的街道纵马逍遥,曾在人间的酒肆高谈阔论,曾在人间……在人间的花红柳绿中,找到过一朵谷蕖梅花,很漂亮。”
冲和子转过头,总是带着笑容的脸上笑意更深,只是不像是过去属于‘冲和子’的和蔼慈祥,而是一份少年郎的鲜衣怒马的意气风发。
这样的笑意挂在一张苍老的脸上,未免显得可笑滑稽,冲和子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立刻敛去了笑容,又变得和蔼起来。
到了他这种修为,明明已经能轻易做到容颜不老,恢复到二八年华也不是难事,却不知为何,冲和子偏偏选择了苍老。
或许,也和那朵谷蕖梅花有关吧。
滕当渊伫在原地,与恩师对望,不发一言,沉静的眼眸中漆黑一片,旁人并不能从中窥见任何端倪。
于是冲和子以为,这就是默认。
所以,饶是冲和子也未曾想到,在见到了般若仙府的玄宁真人后,还不等双方客套热络一番,滕当渊便直接拔出剑,当着所有人的面,泠泠剑芒直冲玄宁而去——
“纯戴剑宗滕当渊,今日向玄宁真人讨教剑意。”
全场寂静,鸦雀无声,连风声都在这一刻停滞。
不少弟子瞪大了双眼,连嘴都长得很大,像是下一秒就要尖叫出声,却又骇于位于这场风暴中心的两人,不得不停滞了动作。
众目睽睽之下,清冷决绝如山巅雪的仙人没有丝毫动容,他立在高高的台阶上,身形未动,抬手间,已将剑芒抵挡在外。
不过滕当渊本来也未想用剑意伤害到玄宁,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偷袭滕当渊不屑,他要的是一光明正大的比试。
站在一旁的冲和子深吸了一口气,与同样倍感头痛的掌门常云惺惺惜惺惺地对视,立即摁住了额角:“你们——”
“你因何而战?”
玄宁冷淡的嗓音似是裹挟着风雪,细细听来,还有一股厌烦。
自从那件事后,玄宁已经很久不在这些后辈面前露面了。他厌恶他们的吵闹,厌恶他们的稚嫩,也羡慕他们的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