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虞再一次见识了她的迟钝,脸色臭臭的:“郭亦轩那个小白脸,学个骑射都还要侍从打着伞的人,凭他也配和爷抢媳妇儿!”
云初终于看了他一眼:“郭亦轩是?”
左虞看了她一眼,及时打住了话头,拉着她又继续走:“没谁,忘掉他的名字。“
“......哦。”
眼见要出了正门,左虞还没有放手的架势,云初急忙道:“我同清泉清涧许久没见,有她们陪着就好了,你有公事就赶紧去忙吧,我会早些回来了。”
这么乖的人,左虞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不顾下人的眼光,也不在乎下人中有多少是还停留在府里的云江人,就这么堂而遑之的在云初的额间,轻轻的落下一吻。
而后,从怀中掏出一包银票来放在她手里,柔声道:“去吧。”
左虞以前身上是从来不带银子的,也不知道什么改的习惯,云初很喜欢这种被疼爱的感觉,情不自禁的对着他弯唇一笑,才转身上了马车。
车里,清泉清涧还处于一种神游天外的状态,两人都在想刚刚看到的那个满眼宠溺的世子爷还是不是刚开始认识的那个一言不合就打板子的冷面小将军。
想了又想,还是清涧总结陈词,她握着云初的手,动容道:“小姐若是嫁给他,好像也不亏。”
云初捏她的鼻子,训她:“你把你家小姐的终身大事当交易了不成。”
这样说着,想到那个人,自己嘴角却忍不住笑。
这大概就是心里念着一个人的滋味吧。
云衡约定的地点是一家茶叶铺子,她到的时候,云衡在一间视线通透的茶室里喝茶,见云初来了,他抬着下巴示意她坐。
茶香她很熟悉,是她喜欢的元曲茶。
云衡这次反应很平淡,既没有出声责骂她任性,也没有再次威胁要把她带回云江,两人静静喝了一杯茶,他从手边拿出一个箱子递给云初。
箱子不大,只比她平日里装手饰的匣子大上稍许。她取下上面的小金锁,打开一看,里面是两摞整整齐齐的银票,面额都是千两。
云初手上的动作一滞,合上盖子,又推还给他:“云江给的嫁妆已经足够我一辈子过得逍遥自在,这些银票就不必了。”
其实她想说的是,万一和岷行之间有一场不得不打的仗,这些都可以立时换取军资,云初看他打了这么多年的仗,十分明白个中道理,可不知道为什么,分明是关心的话,到说出来的时候,却生硬的变成了一幅老死不相往来的滋味。
云衡也听出来,他自嘲一笑,语气不容拒绝:“总归,因为你这场亲事,云江也得了好处。”
云初淡淡的想,云衡一惯给她的感觉都是冷硬而专制的,这个理由才是他应该说出的话。或许是短短时间内,先后从两个与她牵绊最深的男人手里都接过了银票,这两个男人,一个深爱她,一个与她互相折磨了这么多年,此时此刻,她竟感觉心口无端酸涨。
云衡目光深深,眼神冷静又似乎在克制着什么,使得他的嗓音有了一点不同于往日的沙哑:“成亲那日,你便装不下去了,若是他厌弃了你,你该如何?”
云初对左虞会愧疚,想过他会生气,但是从未想过左虞会因此厌弃她,她看着云衡,回答的果断又理所当然:“他不会的。”
云衡一笑,那笑里有些说不出的意味,不知是慨叹当初那个冷静的少女以后不能再由他守护了,还是在慨叹她终于长大了,她的人她的心以后都完完属于另一个男人。
离别在即,两人静静相坐,没有话说,却又默契的没人提离开。
云初看云衡冷硬的侧颜,那是从未被温情软化的棱角。她突然开口道:“王兄,等我走后,你给我找个嫂嫂吧。”
云衡记不起已有多少年未曾听过这一声“王兄”了,心中排山倒海的涩意让他出神了好一会儿,他才答:“再说吧。”
多年来如同两只刺猬的人,那些锋利的刺在此时全然消失不见。云初希望他能找到一个爱他如爱自己性命的女子,来软化他的满身孤寂与冷煞,在没有她的日子里,成为他的另一个寄托。
她一直知道,这么些年,他们将最尖锐的刺刺向对方,可又何尝不是因为太过孤独而企图相互靠近,久而久之,他们便成了对方心中唯一个碰到了就疼的存在,但是不疼了,就不是他们了。
七月初七,天朗气清。
今天是南平帝启程返京的日子,也是临安王世子左虞迎亲回京的吉日,云衡一早带着人出发去边境接了云江公主过南岐,大红的喜轿落在南府后院。
左虞一心忙着安排南平帝回京的事宜,顺便抽空交待了柴连水一些要事,他这一回,不知何时还会再来,南境要地不可一日没有主将在,他便推荐了柴连水。
今天注定是个忙乱的日子,左虞在后院见着了一回云初,她今天打了胭脂,两颊生光,比平日里多了几分娇媚,看得他移不开眼,奈何身上琐事太多一时不得闲,想到她也必然为回京打点忙碌着,心里便万分的妥帖起来。
清风阁里,清泉给云初抹上最后一层唇脂,镜子里的人一身火红的嫁衣,面若桃花,滟滟的红唇和含水的明眸,让她在这一刻明艳的不可方物。
作者有话要说:微博@附耳卿卿
第54章
云衡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内室, 自来男女有别, 虽是兄妹却也理当守礼,但今天这个日子,谁都没有说出煞风景的话来。
清泉和清涧老老实实的退了下去守在门外,云初手中拿着盖头, 两指交叠,从镜子里看身后的人。
两人目光相遇, 云衡难得脸上带了几分柔和的笑意,他往前走了几步, 在离她还有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半柱香后,队伍会启程北上, 南平帝的车架在前, 趁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 我会让人带护送你上轿。”
云初的手轻轻拨弄胸前的头发,闻言应一声:“一切都听王兄安排。”
说完这句话, 两人似乎也没其他的话再说, 云衡动了动嘴唇, 最后看了她两眼,转身出去了。
不多会儿, 外面隐隐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清泉进得门来,一边细细看妆容还有什么不妥帖的地方,一边对云初道:“应当是南平帝的车驾起程了, 小姐,马上就到您了。”
清泉去看云初指甲,猛一摸上她的手,却发现冰冰凉凉的。云初反手握住清泉,笑道:“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想到要真的要离开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心里有些滋味难言。”
清泉蹲在她身前,闻言把脸贴在了云初手心,低低道:“小姐,其实最舍不得您的,就是公子了。”
云江摸了摸她的头发,没说话。过了会儿,她想起件事儿来,吩咐道:“去把云衡给我的箱子拿来。”
那个装着巨额银票的箱子?
清泉虽然不知道云初这会儿要银票干嘛,还是依言从已经归置好的箱子里拿了出来,递到她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