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辰安躬身行礼,“见过郡主。”谢嘉仪随意挥了挥手,在小院里看了一圈,还不忘提醒愣在一边的陆辰安:“提灯跟上。”来到药圃边,她细细看了,这时候借着月光看到了蹲在地上的哑奴。
郡主咦了一声,让陆辰安把灯笼靠近一些,“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这人为什么让她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哑奴有时候会出去采买,郡主在街头巷尾见过也说不定。”
谢嘉仪摇了摇头,她怎么可能记住一个在街头巷尾见过的不起眼的下人。总觉得这人身上哪里,让她格外眼熟。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索性作罢。
这才说明来意。
“河道?”陆辰安奇怪地看了一眼眼前人,大晚上爬墙进一个男子宅院,一个十六岁的天家贵女,竟然想要了解河道.....他对她的受宠和天马行空都再次有了新的认识。
“郡主怎知道在下对河道有过了解?”陆辰安提灯含笑问道,他们身后的哑奴这时也朝这位小郡主看来。
“查你呗。”小郡主打量着三间简陋的正房,随口道。
如此光明正大,理直气壮.....陆辰安竟无言以对。过了一会儿他才又问,“郡主为何查在下呢?”
“看你顺眼。”
陆辰安:......
如意已经在室内院中点起了一溜烛火,还放上了几处冰盆,又燃上了驱蚊的香,拿从角门送进来的罩子笼上,在旁边摆上椅子,桌上摆了点心。
一串动作看得明心目瞪口呆。
陆辰安看到桌上为他备的纸墨笔砚,顿了顿,提笔在澄心纸上列出来郡主可以用来了解河道的书册。
如意就守在门口,明心也跟着在门口守着,忍不住又看角门那边,不知道还会有什么人什么东西进来。
郡主一会儿探身看他屋内的窗,嘴里念叨,“这纱早该换了的,都多少年前了,也挡不住蚊虫”,一会儿又道“你这笔洗——”郡主对着一个豁口的碗,觉得这该是笔洗吧.....一会儿又看旁边几案,虽无名贵瓶尊,粗陶中斜着两支褪粉色芍药,郡主点头,“倒有些意思”。
一会儿又探身看陆辰安写的字:“原来你的字——”那句“这时候就这样好了”咽了回去,“这样好啊。”
一股似有若无的甜香从郡主身上传来,陆辰安顿了顿笔,继续往下写。这时候身边甜香已远,郡主嘀嘀咕咕的声音又响起,一时间冷清的陋室都鲜活热闹起来。
待到陆辰安呈上所写内容,如意替郡主收了起来。
小郡主凑过来非常认真地说了句话,听得陆辰安愣住了。
眼前人已转身到了院子,准备走了。
如意正要帮忙,可刚才落地的稳健膨胀了谢嘉仪的信心,她让如意让开,她要一鼓作气翻墙凌空而去。
就见她退后了两步,然后向前欲直接攀墙而上,可不过到了半道就气力不济,滑落下来,如意迅速扶住落下来的郡主。
陆辰安这才多看了如意两眼,此人身手才是真好。
“主子进步了,如果是秋日必能翻过去的,只是夏日墙面多滑,就是再厉害些的高手也是不能的。”
“果然如此吗?”
“自然如此,主子身手这样好尚且不能,何况别人。”如意说得诚恳,信誓旦旦。
二人身后旁观的陆辰安,心道此人何止身手好,这话说得更好.....
“我就说嘛。”谢嘉仪明白了是墙的问题,不是她,也不强求了,毕竟咱人也不能勉强一堵墙。
这次如意撑起手臂,托了郡主一把,陆辰安就见这个身着绯色衣衫的小郡主如一片轻盈的花瓣翩跹而上,落在了墙头,回头冲他一笑,一跃而下。
只留下一句:“陆公子,点心是海棠宫的海棠糕,好吃得很。”
明心不觉脱口而出:“郡主为什么不走门?”
就听墙外郡主的声音:“江湖高手哪有走门的。”掉价。
院中几人:.....
外面人很快就离开了,高墙外的巷子再次恢复了安静,高墙内的小院也是。
好一会儿明心才小心问道:“这些东西,都给咱们了?”好些冰块、点心、灯烛、座椅、象牙铺席,还有一盘银锭子,一个得有二十两。
陆辰安淡淡嗯了一声,让哑奴和明心收起来。
在明心喜滋滋收着一件件物品的时候,哑奴迅速拿出银针检查点心,明心转身的时候她已经收起了银针,这才去收旁边的银子。
一直到月上中天,明心哑奴早已各自睡去了,陆辰安还在看书。他放下书册,视线落在那个黑陶瓶插芍药上,想到郡主倒是对着看了好一会儿还给了个好评。陆辰安起身也认真看了看,这才来到桌边,拈起一块海棠糕细细尝了,淡淡的甜香很像她靠近的时候身上的甜香气息。
忍不住觉得好笑,小郡主大约是海棠糕吃多了。
第二日明心领了早饭回来就看到前面热热闹闹围了好些人,再一看那不是他们侧院吗?提着盒子紧走了几步,有明显是宫中出来的仆役已经把他们小破院的旧纱窗换上了一水崭新的茜色细纱,还留下了一箱子东西和好多冰。
他还没来得及挤进去,就见陆家的大管家,满头大汗跑了过来,恭恭敬敬对公子说是他们疏忽,早该给侧院放冰的,结果最近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底下人就给误了,这会儿那人已经被带下去打板子了。
听得明心提着食盒愣在那儿,这话说得,这十来年夏日侧院可都领不到冰.....那边厨房那个最是厉害的婆子也一脸带笑过来了,直说明心领错了早膳,热情地把另一份塞到明心手里,把那一份里面只有两碟子小白菜和粥的食盒硬是抢走了。
两人是又作揖又道歉,直说下面人弄鬼,耽误了主子份例,小人都告诉去了,以后那起子小人再也弄不了鬼。
不仅补了侧院缺的东西,换了侧院的桌椅摆设,还给派来四个小厮、四个小丫头和两个婆子,一应都按照陆府少爷的规格安排了。终于确定陆辰安并没有把往日怠慢放在心上,两人笑得脸都酸了,才离开,还要去前面老太太那里回话。
“这是怎么说的?那边院里的怎么还跟宫里扯上关系了?”婆子后怕问道,她早先可是把侧院得罪死了,今天看着小少爷不计较,也不知是真不计较还是秋后算账。
大管家拿下帽子扇着风,“什么那边院,这是咱们陆家的七少爷!今儿一早老太太早膳用了一半,就把三位夫人连同下面少爷小姐都叫去了荣安堂,学堂都没让少爷们去.....说是要把清晖院重新还给七少爷呢。”
清晖院是大老爷当时给七少爷安排的院落,可以说是除了荣安堂最好的院子,是大太太早就看好将来给大儿子成亲用的院子,却没想到老爷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安排给了一个外室子。大老爷一死,丧事还没办完,九岁的陆辰安主仆三人就被从里面赶了出来,从此就到了住不得人的偏院。
陆家下人再说起来都是“那边院的”,没人敢再叫七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