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翻给他一个大白仁,差人继续记供词,等问完了拿给他看,这位阮少卿却还是正眼都没一个,只顾趴在桌子发痴。
“喂!你到底要不要看!”
“这个你拿给圣上看就好。”阮宝玉哼哼,终于抬起眼,去看了下苏银:“苏将军,你笔笔直跪在那里,伤口莫非不疼么?”
“是……很疼。”苏银连忙低头:“多谢阮少卿关心。”
话说完他才稍稍挪动位置,地上鲜血立时便氤氲开来。
能熬住这等腿伤一动不动回话的人,居然也会贪生怕死出卖主人,还真真是有点稀奇。
“很好。”隔了有一会阮宝玉说话:“那你先去吧,这供词呈上去,圣上必定大悦,你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苏银沉默,很艰难起身,拖着一路血去了。
“哼!”
过许久他身后李延恶狠狠一声,想起自己居然曾经亲过这么号人,连忙抬起袖子,将嘴巴擦了又擦。
有了苏银的供词,萧家谋逆就是铁板钉钉的事了,帛泠很是满意,于是异常仁义,让传递消息给临淮王,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
很快,半个月后,萧鼎那边的交代来了。
临淮王萧鼎,亲自搜罗证据,又亲手绑了次子萧旭,来京谢罪。
帛泠觉得有趣,也就随他意,宣他进殿解释。
他记得,上次见萧鼎的时候是太后五十寿辰,那时候萧鼎还英雄无匹,走起路来凛凛生风,一点也不像和太后同岁的样子。
不过时隔两年,这次召见,萧鼎走进步晖殿,却是一条腿拖着另一条腿,慢慢一点点拖进来的。
年前萧鼎抱病,这个帛泠也曾经风闻,却没想到他是中了风,中在右半身,连嘴巴都不能完全合拢,需要带方帕子不停擦口水。
“罪臣参见……圣上。”萧鼎跪得艰难,说话则更是难上加难:“罪臣管教逆子无方,特来向圣上请罪……”
下来的过场就有点无趣了。
也曾经一世英雄的萧鼎老泪纵横,说次子和自己的性命都任由圣上处置,但长子萧彻一直在京城为质,和此事无关,只求圣上能够留存他萧氏最后一点血脉。
帛泠当然是不允,先将他父子收监,命刑部给萧旭使了百般酷刑,可那萧旭却是一口咬定,说此事全是他一人谋划,其父萧鼎重病缠身,自是全然不知。
场面演变得有些尴尬。
萧家曾在朝内使过的银两开始发挥作用,不止一人启奏,先歌颂圣上仁义,接着便替萧鼎求情,说他当日如何劳苦功高,今日又如何手缚爱子来朝,其情可悯,理当轻判。
帛泠先前挂了个仁义招牌,这一来便有点骑虎难下。
想想也是,除了萧旭,留萧彻在京为质子,这中了风的临淮王就好比被拔了牙的病虎,便放他回去又如何。
这也是个大好时机,显示自己的仁德。
“也罢。”想到这里帛泠挥手:“此事临淮王虽然难逃干系,但念其是两朝老臣,就免死罪,除名流放庆州。其子萧彻一向温良,和此事并无瓜葛,就保留少保职衔,仍留在京城。”
“至于萧旭……”在这一点上他还是颇为快意,俯身问了句刑部尚书:“谋逆之罪,该如何处置啊?”
“当处以凌迟极刑。”
“那便依律。”帛泠抬了抬手,看到堂下一直垂头的阮宝玉,突然间心念一动,问:“阮少卿,现在苏银何在?”
“仍在大理寺收押。”
“将他放了吧。”帛泠道,眼里光波涌动:“他检举有功,朕先赏他监斩萧旭,日后再做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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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已经过去一个多月,苏银小腿的伤处依旧很疼,如果站着,只能坚持很小一会。
现在他端着酒碗,立在即将行刑的萧旭面前,已经站了很久。
萧旭身形挺拔,和苏银一般高,眉毛很浓,不管哪个角度看都很飒爽,标准沙场男儿的模样。
现下他就正看着苏银,目光灼灼,并不掩饰愤怨。
苏银于是又将酒碗端高了些:“还请二公子喝了这碗壮行酒,大公子和王爷都不能前来送行,就只好苏银代劳。”
“我现在不想喝酒。”过了许久萧旭才答:“我比较想喝你的血。”
“二公子就不要为难苏银,这碗酒很烈,二公子喝了,一会行刑的时候会好受一些。”
萧旭略顿,许是有些心动,终于说话:“那好,你喂我喝吧。”
苏银连忙上前,将大碗凑到他唇边,等看见他眼里厉色时却已晚了,那厢萧旭已经张嘴,在他虎口死命一咬,活生生咬下了一块皮肉。
“叫……”就在纠缠的时候苏银听见了这么一个字,很含糊也很轻,但千真万确是萧旭说的。
他连忙张口,撕心裂肺叫了起来。
“让我哥替我……好生活着。”萧旭松了口,赶着他叫声连忙说了一句,开始时有些唏嘘,可最后四个字还是很干脆飒爽。
苏银眼睛有些湿,就看见自己虎口的血落进酒碗里,萧旭又咬住碗边,一口吞了进去。
下面的话萧旭骂得很大声,但他脑子发木,没怎么听清。
无非骂他是条忘恩负义的狗吧。
是该骂的。
后面有人提醒,说是时辰到,他该回监斩台监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