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辞昼缓缓一笑:“亭枝真乃妙人。”
容穆哼了一声:“一天就知道夸我,赶紧出去玩,一会迟了!”
商辞昼像是已经习惯了他的放肆,也不再强调臣下规矩,他朝他伸手道,“过来,孤牵着。”
容穆有些不好意思了:“都多大的人了……”
商辞昼:“你不是着急?孤带着你,能走快点。”
容穆想到什么眼睛一亮,自觉的送上门,朝商辞昼张开手臂:“别拎我,要抱着,飞快点,别让东叔郎喜他们瞧见。”
商辞昼心底动了动,眼睛又不着痕迹近距离扫了那发尾一眼,这才伸手,不太熟练但极其稳当的将少年抱了起来。
容穆感受了一下,满意道:“这次技术不错。”
商辞昼使坏的将他往上颠了颠,引得容穆惊呼一声,他问道:“可还疼?”
容穆眨了眨眼睛:“不、不了?”
这暴君,偶尔也挺温柔的嘛……
只见商辞昼垂眸凝视了他一眼,似有千言万绪藏在那眸中,容穆后知后觉有些后悔这么积极,但商辞昼显然没有给他多少反悔的时间,他紧紧抱着怀中的人,脚尖在亭枝阙的窗橼上一点,就如同一只黑鹰一样滑入了朦胧的夜色中。
花朝节,就是为百花而生的节日,怜玉静静站在桃树下,抬头看着那桃花瓣颤颤巍巍的落在了池水上。
如此轻贱脆弱,一点也比不上他的主人高贵优雅。
怜玉听见背后的脚步声,转头朝身后看去,就见悯空挑着一盏花灯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今夜可没人来赏护国寺的花,你不去城中逛逛,站在这里做什么。”悯空道。
哑巴鱼敷衍的比划了一下:[等会儿出去,现在人正多着,每次凡人一多就要掩着这张带鳞的脸,烦都烦死了。]
“障眼法对你来说只是小菜一碟,”悯空道:“你以前不是最爱热闹。”
怜玉哼了一声:[花爱,非鱼爱,但花爱就是鱼爱。]
悯空笑了笑:“痴心可见,若你主人此刻站在你面前,恐怕都要认不出你来了。”
怜玉垂眸:[主人最爱花灯,花灯又属花朝节里的品类最盛,若是他在,恐怕早就吵闹着要出去玩了……只可惜,我只陪了主人一次。]
悯空将手中的花灯递给他:“凡事心静,自候因缘,你伤势已经大好,出去看看修缘河吧,那河边定然会很热闹。”
怜玉红色的衣角微微闪烁,排布着鱼鳞一样的刺绣。
今日这天都城中,人人都知百花盛放,可又有几个人记得,有一种花永远都在这片土地活不了。
怜玉心中刺痛,看了悯空一眼,瞧见那其中的大慈大悲,缓缓吸了一口气身影消失在了桃林深处。
他实在不想提起商辞昼,也根本不想承认,那年大商太子带着南代小奴逛花朝节,彼时的他只是被拎在主人手中的一条小锦鲤。
那时的浑浊世界刺的他眼睛生疼,街边小贩手起刀落,就要将他这条手指长的小鱼剁了喂那巷口的灰色狸猫。
怜玉永远都不会忘记那道拦住小贩的声音,时隔多年,都还能在他的耳边轻轻回响。
……
“哎多可怜的小红鲤,我向你买了它吧!”
他还翻着肚皮,就被那小少年装在了琉璃花瓶中,那花瓶五光十色,映着外面的世界群魔乱舞,那人找了个背光处,好奇又温善的看了他一眼。
“翻白肚皮活不了啦,这可怎么办啊。”
“亭枝不要伤心,我为你重新买一条更肥更漂亮的。”那一路都在沉默跟随的贵人道。
怜玉浑浑噩噩,只想嘴中骂娘,他求生欲极强,又实在舍不得那道充裕的灵气,便使出最后一丝力气在水中翻滚了一下。
外面的那个人果不其然欣喜的叫了一声:“能活!能活!……你等等,我喂你吃东西啊!”
可他手中既无糕点,又无鱼食,抓耳挠腮了半天,才避开身边人,满脸不舍的撕了一片衣角从宽口瓶中投了下来。
那衣角是淡淡的绿,遇了水,忽的变成了一小片绿色的莲叶,飘飘荡荡的来到了他的嘴边。
这股味道实在是好闻极了,怜玉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一口吞了下去。
……
“亭枝喂它吃了什么?”
小少年忙道:“是刚刚随手捡到的树叶啦……”
善人的声音逐渐远去,怜玉浑身忽的胀痛不已,等再恢复神智,就见自己浑身换了一层漂亮新鳞,已经被拎着到了花朝节最热闹繁盛的修缘河边。
就站在他现在所在的位置,怜玉低头,看了看脚底玉白色的石阶。
只不过他如今早已经不用在从窄小瓶中看这人世间,不论是他,还是商辞昼,又或者主人口中的南代太子,他们都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
但唯独其中最重要最珍贵的人,却被他们给弄丢了,现如今疯的疯忘的忘远的远,谁也不敢轻易揭开心中的血疤。
他算幸运,得了王莲本体花叶,勉强还能回忆起那音容笑貌,只是主人留给他的那点糖霜也快要化掉了……一条鱼而已,记忆能有多么好呢?
怜玉顶着一张幻化出来的全然陌生的脸,脑中碎片画面缓缓消失。
他小心拆下手中的挑杆,主人极爱花灯,尤其是莲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