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下了入冬的第一场雪。
整个杨府银装素裹,白皑皑静静立在那里。而庭院里根本不似诗人词句一般美好,沁娘昏昏欲睡,不一会又会被寒风刺醒,一来一回,十分恼人,又无奈。而稍稍一动弹,发觉全身酸痛,原是自己跪着,跪了许久。
吵闹声不断入沁娘的耳,是从屋檐下传来的,一个妇人正在和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婆婆说话。至于什么面目自己到底还看不清楚。
“婆婆,你就随了沁娘的心吧,都已经闯下这般弥天大祸,我杨府不认她也罢!将她逐出府邸去……也好过现在……冰天雪地的,她还是女娃娃,如何跪得啊!”
妇人说着,似有断续啜泣之意。
“她做出那般有辱女节,有辱门风的事情,我老不死的倒还觉得现下的惩罚远远不够,你慈心,竟替她求情?”
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好像是娘亲和奶奶……我又为什么会跪着,我这是跪在哪里呢?
沁娘渐渐脱离昏昏的思绪,神识清楚起来。她抬头,是明朗的天——雪晴就是如此了。
眼前,是肃穆无语的厅堂门外,檐下挂着两盏灯笼,雪落在上面,如腌渍戴帽。
牌匾上题字:秋语堂……
秋语堂?等一下!秋语堂早在五年之前顾琛陪自己归宁,与父亲大人吵翻了天,一把火毁了……如今又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让沁娘吃惊的事情不止这一件。
当屋檐下那两个人走到自己身边的时候,自己终于确定,拄着拐杖的老婆婆就是奶奶无疑,可是……一年以前,城里瘟疫大作,奶奶早就随那场噩梦一起走了,又怎么可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
所以,现在到底是何时?
沁娘拼尽全力,终于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生前的悲惨回忆。
那时的天气和现在截然不同,是六月里的盛夏,高温炙烤得人汗流不止,但是沁娘生着病,不得已得捂在被子里。
前世的那日,她做了一个梦,梦见有人从门口走进来,是一个小孩子,身形不过到大人的腰,梳着女童花头。
“瑛儿?瑛儿真的是你?”
沁娘无力起身,只能用嘶哑的声音喊着。
这个粉粉脸蛋与沁娘十分生疏的小女孩,就是沁娘怀胎十月诞下的女婴,已长到三四岁模样。这孩子出生不到十天就由沁娘的丈夫顾琛做主,过继给了二房,唐婉。
错过了与孩子亲近的最佳时机,现在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瑛儿,你过来好不好?让大夫人好好看看。”
那孩子怯怯懦懦地走上前来,低着头,不敢与沁娘对视:“大夫人,娘亲说你生病了,我来看看你……你……”
瑛儿的话还没说完,梦境之中她就化作点点金光渐渐散去了。
“瑛儿!瑛儿!”
沁娘惊醒过来,满头冷汗,只顾急促地呼吸。
原来……只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