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家的大门是敞开着的,顾向前宿舍那一层的邻居全都听到了这些话。
邻居们听得心里十分复杂,虽然苏叶被传投机倒把自个儿也没有落井下石,但脸上却火辣辣的。
苏叶看着这群衣衫褴褛的村民,个个精瘦,恐怕自己还饿着肚子,却大老远特意跑来一趟,还拎了野鸡。这份心意已经足够让苏叶心领了。
当然野鸡要是不能要的,苏叶哪能缺了这一口肉吃?
她笑了笑,“小事一桩不足挂齿。下次不要这么破费了,这些山菌木耳,野菜萝卜干我就收下了,鸡你们拿回去吧!太贵重了,留给我吃也是浪费,回去养着下蛋还划算。”
苏叶给人泡了几杯茶,顺便把卖给妇联茶叶赚的钞票拿了出来,它刚到手还没焐热,新鲜得不得了。
考虑到这一大帮人结伴同行,也不怕半路被抢劫,她把这阵子没来得及存到银行的钱也一并取了出来,几卷厚厚的大黑十,毛票放在桌上,一共506元。
前段时间苏叶还汇了1022元到村里的账户,加上上次给的存折本,合计下来一共挣了374052元,超额完成马根生交予的任务。
苏叶把账单誊抄一遍递给他们,“拿回去给你们村的会计,茶叶还剩下大约千把斤。最近我忙着学生的升学考试,放心肯定给你们解决了这批茶叶。”
几个农村干部见了心下一惭,想到苏叶卖茶叶差点被打成了投机倒把,愧疚止不住地涌上来。
“不急,这件事不急!苏老师您好好工作。”
“够啦,够啦!三千多块够买粮食了,茶叶卖不完也没关系了。”
村支书动容地说,手里被苏叶塞了几沓厚厚的钞票,差点闹得个老泪纵横。要不是根生聪明,扣下了茶叶拿给苏叶卖,哪里能有今天的光景?
想想按照往年的惯例家家户户分个十来斤茶叶,村里人没文化眼皮子浅,自己进城卖茶叶恐怕一块钱都挣不到。哪能像苏老师这样聪明,夏天没过完就给他们凑足了粮食钱。
“苏老师,他们是不是冤枉你了?”村里的干部们愤慨地问。
“正好今天咱来了,咱这几个老骨头给你出了个头。俺不信了,咱村这么多人,还不能给你挣回脸面!你是当老师的,老师最讲究个名声,哪里能让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随便诬赖?”
苏叶笑眯眯地说“没事,你们早点回去吧,晚了恐怕就赶不上汽车了。”
都给人欺负到头上了,怎么能没事呢?
村里的支书给同行的村民们使了个眼色,他乐呵呵地说“好,那苏老师咱就回去了。”
上沟村的那帮村民们离开后,邻居们好奇地来了苏叶家门口。
他们的目光落在屋里,桌上摆着满满的山珍晒干的蘑菇、木耳、萝卜干、酸菜坛子、辣椒酱、虾米。地上躺着一只被捆住脚的野鸡,
苏叶虽然拒绝了村民送的野鸡,可是好说歹说,村民仍是把一只最肥的留给了她。苏叶没办法只好收下了一只母鸡。
可以看得出来这些乡下人家里光景都不太好,自己都吃不饱饭却还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些食物,可见人家懂得感恩,这更让邻居们感到动容。这是多大的一份恩情,才能让人做到这种地步?
此时屋里摆着一大堆食物山货,惹人羡慕极了。
山货虽然不值钱,但却也是人家的一份心意。何况一只鸡在这种时节有多珍贵不必多说,对于许久没有尝过肉味的人来说,无异于一份无法拒绝的诱惑。
“苏老师,那些是你帮忙卖茶叶的山沟村的村民吗?”
苏叶点点头,热情地说“是啊,你们喝的茶叶是这些老乡种的,好喝吧?茶水清甜又香。两块钱对我们来说一斤米、一块肉都买不到,但却可以救他们的命、让他们填饱肚子,我才想着得帮帮他们。”
邻居们听得不止脸上火辣辣的,心里也臊得慌,惭愧阵阵地涌了上来。
苏叶这件事不禁令他们陷入思考,如果卖点东西便是投机倒把,以后岂不是很多人都要遭殃?再进一步想想,如果随随便便写封匿名信便能往人的头上扣帽子,以后岂不是要乱套了?
得亏苏叶能证明自己,他们将心比心想,这件事要搁在自己身上岂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57章
……
却说另一边。
马根生在公告里从头到尾只看到妇联办公室的字眼, 半点不提写匿名信那小人的名,他太生气了。
他们要去给苏叶撑腰,如果帮了上沟村要摊上这种倒霉事, 以后还有谁来帮他们?
马根生带着他们村的人去了政治部主任的办公室。他是贫下中农代表、是被省表彰过的农民代表,还是整个村的代表, 小战士也没有拦他。
马根生涨红了脖子,慷慨激昂地说“我们是上沟村的几个代表,我们委托苏叶老师帮忙卖茶叶,已经获得政府的批准, 凭啥你们说苏老师投机倒把, 领导请给我们一个解释!”
上沟村女干部心细, 揪了妇联的一个女同志盘问情况。
妇联的女同志说有人给某个领导递了匿名信, 递匿名信的那个是领导的侄女。刘婶也不想知道是哪个小人写的举报信, 中间的弯弯绕绕也不想知道, 就那个给自己亲戚递信的侄女显然不是什么好货。
乡下的干部还讲究避讳亲戚关系,城里人居然这点都不讲究?
“那个给自己亲戚递举报信的人姚什么来着的, 让她过来,俺们问问她揣的什么心思, 为什么要害苏老师?”刘婶大声地说。
虽然面对着政委这样的大人物她有些底气不足, 但他们可是给恩人来撑腰的,哪能孬了?
“对,刘婶说得对!人苏老师可是要名声要脸面的,那个女同志连个磕头道歉都没有,贴一张公告这件事就完了?我们告诉你, 这件事没完!部队要是不想管, 咱会县里革委会,让县里的领导来管管。”
政委听得皱起了眉头, 询问助理让人去把唯一的知情人姚春雨找了过来。
姚春雨正在军医院工作,听到战士传唤的时候,愣了愣。
直到去到政委办公室,她看见那乌泱泱的一群人,个个瞪圆了眼睛看她,她的心咚地剧烈跳动一下。
他们脚上踩着简陋的草编鞋,穿着满是补丁的衣服,有着被日头晒得皲裂的皮肤、长满茧子的手掌,显然是从乡下来的农民。姚春雨生生打了一个冷战,她认得其中的一个人!
当年她下放到本省最穷苦的山沟里,刘婶子便是住在她隔壁的邻居。
姚春雨被下放到乡下呆了十几年,和农民打了大半辈子的交道,他们粗鄙无礼、眼皮子浅、贪婪又吝啬,为了一块肉可以吵得家宅不宁,姐妹为了几块彩礼钱能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