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邑山道北缓南陡,终年迷雾缠绕,冬天刚过,道上积雪未融,湿滑难行。文德要从陡峭的南侧登山,一路上还要走得快,不能暴露行踪,确实是一大难事。
“启禀太子,前方积雪太深,山道过於崎岖,我军的装备怕是无法顺利运过。不过,二十里内没有见到北耳弥军队的踪迹。” 探子向文德回报,口里冒出白烟。
文德点点头,回头看向身後一路绵延的兵士。他们没日没夜赶了好一段山路,大军驮着粮食和御寒的衣物,拉着马,另外加上三十万支的弓箭,每个人手都冻红了,却仍踏着稳健的步伐,往前挺进。
文德想了想,对身旁的副将说道,“让大家歇息一下吧。”
副将称是,传令而去。
将士们身上沈重的行囊,怕是会拖慢时程,弄不好,还会影响战局。文德犹豫了一下,也只是一下,心里很快就有了决断。
“传令下去,全军只留三日的粮食,减轻行囊,休息过後我们便要全速前进,必须要在天黑之前,越过山头。”
“末将遵令。”
舍弃军粮,在严寒的山上是多麽冒险的决定,然而副将们对太子下达的命令没有丝毫质疑。只见全军上下调整装备,为即将来临的疾行准备着。
文德看着笼罩在马邑山山顶的一团迷雾,眼神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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锡安城外,大军鸣鼓进攻,由赵顾领大魏主力精兵,杀向舒乐道。赵顾的儿子赵承则是领着剩馀的兵马,约一万多人,偷偷摸摸地往舒乐道的後方移动。
赵顾打算唱一出计中计。
赵承的部队只是佯装行动,目的是让胡胡儿以为大魏想声东击西,看起来是要正面突破,实际上是欲断他们後方粮草。如此一来,即使发觉赵顾的突进有异,也会认为是在掩护赵承,不会多做联想。
算算日子,太子也差不多该到了,赵顾心想。
马邑山上,文德的部队顺利在天黑之前翻过山头,来到至高处,此地不只空气稀薄,全军还身陷在大雾之中,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过程中几十匹马冻死折损,即使是还活着的,也越来越虚弱,整体战力大受影响。
文德举起手,示意大军停下。
这里是马邑山雾霭最浓之地,可以形成天然的保护网,接下来几日要他们要守着的,就是这片被浓雾包裹的山头。
文德下了马,来回巡视周遭的环境。。
“北耳弥的二万精锐就在山下,随时可能出现,未免行踪暴露,我军即使入夜也不许生火。” 文德说。
“启禀太子,山上极寒,将士们衣服也湿了,若不生火取暖,怕是难以撑过夜里的低温。” 副将们回答道。
“我们有两千匹马,让将士们把较为虚弱的一千匹马杀了,马肉取出作为备粮,以维持体力,若是有受不住严寒的,便脱了湿冷的衣物,挤在马尸内,抵御夜里山上的寒气。”
原来,杀马取肉,再以其尸取暖,这才是文德为什麽要辛苦拖着几千匹马的原因。
副将们露出钦佩的目光。
“让将士们养足精神,耐心等待,” 文德拔草测着风向,俯视眼前一片雪白苍茫,
“待孤令下,全军出击。”
年轻太子的声音铿锵有力,气魄万千。
舒乐道的战场上,赵顾杀进杀出,赵承依旧往後方佯动,掩护马邑山上埋伏,太子的五千精兵。
隔日清晨,探子前来向文德禀报,在山脚下的一处茂林,发现了北耳弥的踪迹。
“知道了,” 文德在地形图上作了记号,放入怀中,“你们继续盯着,有什麽动静立刻回报。”
探子应声,转头退了下去。
“敢问太子,是否要命大军出击?” 副将问道。
“不...再等等。” 文德沉沉答道。
这几日马邑山上总刮着北风,文德戴着头盔,长发飘逸,口中吐着白烟,望向大风中飘摇,细细的树干,一如既往的深邃双眼,凝视着。
副将心中不免感到疑惑,自从到了山顶,太子就像是在等着什麽,原以为她是在等探子回报北耳弥的所在之处。可如今看来,似又不是如此。
不同於马邑山上的宁静,舒乐道的战场上,赵顾与胡胡儿主力的交战,情势出现变化。
左贤王胡胡儿突然率军,大举向赵顾所在的锡安城攻来。
两边在兵力上势均力敌,可是赵顾一边应战,一边还要顾及两万埋伏在马邑山脚下,虎视眈眈的北耳弥伏兵,又要掩护太子和赵承,相对来说是比较辛苦一些。
“莫非是北耳弥识破了赵承并未真正绕向後方,这才敢直接朝锡安攻来?” 赵顾在心里揣摩。
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全力守住锡安。若北耳弥主力久攻不下,势必会有其他动作的。
至於赵承...,赵顾很快让人给赵承的一万多兵马下了一道密令。
赵顾登上城门,这位老将军面对即将来临的血战,脸上毫无惧色。鸣鼓过後,城门开启,大魏旌旗蔽日。赵顾骑在马上,一马当先冲了出去,将士们跟在他身後,杀声震天。
眼见锡安城外,赵顾和胡胡儿正面交锋,文德在马邑山上俯视着一片尘土飞扬,不为所动。
连日来,她的眼睛都紧紧盯着山下的茂林,也就是北耳弥伏兵的所在之处。
根据副将的回报,全军粮食所剩无几,不出几日,怕是要一起饿死在这山头上了。
焦急,等待,是埋伏最煎熬的时刻。文德按住性子,等待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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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将军府内,李范和岳父高道远正谈着话。
高道远从海棠口中得知李范近日的消沉,李范的委屈,他在朝堂都看着,这几年,皇上的确是有些过分了。
这种无力感,高道远感同身受。
高道远和丞相尹国公丶姜太师同是老皇帝禾昌的书熟同窗,却不受重用。他眼看着别人飞黄腾达,官拜一品,而自己年过半百却仍只是一个三品侍郎。如今再见到女婿受到与自己同样的冷落,自然心生感慨。
李范即使在丈人面前,还是那样豪饮着酒。
“将军如此饮法,伤身子。” 高道远劝道。
“丈人您别拦着,我的处境您是全知道的。” 李范对丈人还是尽量维持尊敬的,他又斟满酒杯,晃了晃道,“如今,我也只剩这个了。”
高道远看着他,嘴巴微微动了动,像是有什麽话想说。
李范见他欲言又止,很不乾脆,有些不悦。
“丈人有话不妨直说,无须这样顾虑,瞧着别扭。”
高道远在李范的催促下,道出心中所思。
“将军觉得,北方战事如何?” 高道远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没想到丈人想讨论北方战事,李范敏感地警觉起来,眼里闪过的,是平常不见的审慎。况且,高道远是在礼部任职,照理说,是不该对这些战场上的机密发表意见的。
“丈人是醉了吧,皇上还没让本将军带兵呢,既没带兵,岂能对战事妄加议论。”
可是高道远神色认真,不像是酒後妄言。
“我是听说,赵顾的大军在锡安城外,和北耳弥陷入胶着,而太子...,似乎没了消息。”
“什麽意思!什麽叫做没了消息!”
李范不自觉大声起来,高道远连忙示意他小点声,好不容易才压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