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伴君如伴虎,依旧不能对这个深浅难测的皇子有所不敬。
陆幽于是恭恭敬敬地问道:“承蒙康王错爱,然而殿下既然知道我不是赵阳,又为何屈尊到这里来?”
赵暻歪着那张端正好看的脸庞,仿佛陆幽刚刚说出了什么十分可笑的事。
“怎么,做事一定有什么目的吗?难道不是想到什么就去做?”
这一幅想当然的态度令陆幽哑然失笑,不知为什么,刚才紧张的心情也放松了一些。
“您贵为皇子,或许能够这样做。”
“贵为皇子?”
赵暻呵呵了两声,摸着自己轮廓分明的下巴。
“皇子当然有皇子容易办到的事,但是也有一些事,比一般的人更难以做到。”
陆幽明白赵暻这是在等着自己搭话,唯有乖乖回应;“什么事做不到?”
“和自己喜欢的人,做喜欢做的事。”
赵暻笑得温文尔雅,手臂却又紧了紧陆幽的肩膀。
陆幽简直感觉像是被一条蟒蛇给缠住了,躲也不好躲,唯有苦笑道:“您可别再揶揄我了。您与宣王殿下分明就不是那种关系。”
“我和他不是,但和你可以是。”
赵暻的目光幽幽,在陆幽脸上逡巡游走,像是欣赏着一件上好的瓷器。
“听说过弄雨楼没有?”
陆幽心里咯噔一下,点点头。
“告诉你一个秘密。”赵暻以气声贴着陆幽的耳朵,“我以前啊经常去弄雨楼。父皇不好龙阳之事,那满楼的俊秀少年就由得宗室子弟随便挑随便选。”
陆幽稍稍后退了一些,小声道:“您说得是以前,是在迎娶王妃之前吧。”
赵暻的手臂微微一僵,他低声一笑,却难得没有再正面回答。
“胆子倒是不小,竟然敢戳你哥哥我的壁脚。”
说着,他竟然伸手捏了捏陆幽的腰窝。
“不过,我倒是很欣赏你小小年纪就有胆有识,能够做出这许多不容易的事。你好好干,干得好了,以后有得是你荣华富贵、权势无边。要是干得不好——”
他的手猛然往下,竟然用力捏了捏陆幽的后臀。
“那你就归了我。我自有无数种办法,让你忘了自己究竟是谁。”
陆幽被他捏得汗毛倒竖,正要回话,却见赵暻松开了手,站起身来。
“天色也不早了,就这样罢。记得王兄我来看望过你。日后再见到父皇,也别忘了多提提为兄的好处。王兄日后自然会好好疼惜你。”
第53章 胡姬胡姬
不速之客离开后的第三日,养好“伤”的陆幽终于回归内侍省。
此前,戚云初已经替他打过掩护,因此偶尔有人关心他这几日的去向,陆幽也只说是出城送了一趟秘信。
回到寒鸦落的日子,仿佛比以前更加平淡。
兽园风波之后,赵阳显然收敛了许多。他不再一个劲儿地朝宫外跑,但是去弘文馆念书这件苦差事,却还是要求陆幽代劳。
在弘文馆中,陆幽几乎天天都能看见唐瑞郎。
读书、解经、作文,一切照旧,只是两人之间再无言语,果真形同陌路。
不知不觉间,陆幽也一天天地沉默着。
他原本就不怎么喜欢说话,如今更是一整天都说不出几句完整的语言——一半是因为没什么值得攀谈的对象,另一半则是因为……有太多的话不能说。
无论是在假扮宣王,还是待在内侍省的时候,他总是安安静静地完成自己的本分,然后找个角落躲藏起来,去看浓密树冠上的那抹蓝天。
也正是从沉默的这几天开始,一种前所未有的噩梦开始萦绕在陆幽心头。
他总是梦见自己已经很老很老、满头的白发,连路都走不动,只能靠坐在内侍省花园中的紫兰亭里,听着通明门外传来年轻人隐隐约约的欢声笑语。
时间,就在这反复的噩梦中缓慢地流逝着。
春花凋零,夏实膨大,而当晖庆殿里开始张罗着要为赵阳置办寿宴的时候,宫里突然闹出了一件大事。
上个月天气闷热,惠明帝移驾西海池边的含凉殿居住。这座宫殿不仅临近水岸,又宽敞阴深,日夜有凉风穿殿而过,即便是最热的三伏天气,殿内也是凉爽宜人。
惠明帝在含凉殿内住了十多日。一夕秋雨忽至,热气消散得无影无踪。含凉殿内顿时变得阴冷潮湿,一觉醒来的惠明帝竟然患上了风寒。
照理来说,伤寒原本只是小症。几十号医官围着一个皇帝,又岂有看不好的道理?
可是偏偏事有蹊跷,惠明帝的这场小病,却是越生越大,无论如何金贵高明的药材处方都压不下去。
正所谓“病急乱投医”,事情诡谲起来,就总会有一些人联想到鬼神作祟。于是太医署的禁咒师开始行动,一面试图以符咒驱邪,另一面也开始在紫宸宫内各处搜寻巫术诅咒的痕迹。
却没想见,还真的被他们找到了祝诅的祭器与神坛——居然是在东宫。
事情传到陆幽的耳朵里,很多细节都已经丢失了。总而言之,那些禁咒师们好一通翻找调查,认定下诅咒的人正是太子赵昀唯一宠爱的女人,那个胡姬。
没有更进一步的审讯或调查,胡姬立刻被押往掖庭宫的诏狱。又过了五六日,皇帝的病情总算是有了一些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