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刚才她还不知道宋盛清为何对她这般客套,这会儿,她便一清二楚,再明白不过了。
无非就是仗着她那前夫孟循孟大人的面子。
他是当朝的五品官员,结交甚广,少年状元,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他。
她也不明白,他们分明已经和离,为什么这事,像是密不透风似的,没几个人知道。
即便她不说,她不相信孟循就一点也没有透露出去。
休弃糟糠之妻的名声确实不好听,但朝中又不是没有先例,他孟循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况且,她出生商户,便是休了她,也与他清名无碍。
倒是让他摆脱了一个污名,这不是更好吗?
她分明不想再和孟循扯上半点联系,可偏偏她这样仗义的去寻她舅父,最后解决事情,还是仗着他的关系。
她厌恶孟循,却更厌恶自己。
她太清楚官员之间的牵扯。尽管孟循此刻不在徽州府,但他怎么说也是出身徽州府籍的官员,他的名声在整个徽州府,便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恐怕此刻,她能这样安稳待着,祝家如斯产业能不招人可以针对,也多半是有他的缘故。
她现下想不出更好的解决的法子。
即便要和她爹爹一般,与徽州府大大小小的官员蓄力结交,打通各样人脉关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
就在刚才,宋盛清将那话说出口的时候,她几乎抑制不住的,想要说出自己和孟循已经和离。
她垂落在袖间的手,紧紧的攥着,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面上端着的笑,刻意又虚伪。
孟循和她还担着夫妻的名分,宋盛清便对她以礼相待,尊称他一句师母。
若是知晓两人已经合离,别说是帮着她说话了,能不刻意针对为难,都要称他一句君子风度。
宋盛清方才在那席上的作派,已然说明了一切。
就祝苡苡所知,徽州府的乡绅,有不少都和孟循结识。泰半致仕的高官,如今的乡绅,都晓得她与孟循之间的关系。
她原以为,和离不过是两人间的事情。而当下看来,确实是她从前太过天真单纯,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
她当真没有办法摆脱他了吗?
祝苡苡抬手揉了揉眉心。
她在酒楼门口站了许久,腿有些软,霍然睁开眼的时候,险些晃倒。
所幸她身后站着穆延,穆延安静看着她一举一动。
在祝苡苡朝身后仰的时候,穆延便抬手扶稳了她。
他一双眼睛里,既有担忧又有顾虑。
祝苡苡侧抬眸看了他,挤出些笑来,“没事,许是站得久了些,我们回去吧,今日的太阳照的我有些头晕,我累了。”
穆延抿着唇,轻声说好。
他虽然不善看人眼色,但这会儿他也能感受得到,她很累。
今日阴云密布,日光都不见几缕,又怎么会照着头晕呢?
她不开心。
在穆延眼里,她将自己在意的事情轻松了当的解决了,中间没有出什么岔子,甚至不需要用到他。
她不是应该开心吗?
可在那个锦衣男子,说出“孟大人”这三个字的时候,她便改了脸色。
即便回了祝家,她也神情恹恹的,打不起半点精神来。
穆延站在海棠苑中,隔着祝苡苡一尺开外。
她安静的坐在院中那棵槐树石桌下,单手撑着颐,细细打理着手上的账本,时不时写着些什么,似乎是和出门前没什么两样。
账本看完,她唤来身边的忍冬收了账本,而自己,则呆呆坐在石桌那边。
穆延安静的看着她。
那个即便面对山贼都依旧神采奕奕的人,这会儿,却像是被抽干了精神一般,神情困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穆延犹豫了很久。
他缓步走到祝苡苡跟前。
“小姐,你……怎么了?”
祝苡苡回过神来,侧着头看了一眼穆延。她看出了他萦绕在眉间的忧虑,也晓得,那忧虑,大抵是因她而起。
“没怎么,在想一些事情呢,你要是累了的话,就先回去歇着吧,你也陪了我一天了,你是我的护卫,又不是我的丫鬟奴婢。”
穆延却并未有所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