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永远都是对的,可是滥杀无辜不对,教导我犯错,蒙蔽真相更不对。”少年谢剑白喃喃道,“为什么会这样……”
他忽然抬起眸子,忽然说道,“师父以前做的事情对吗?让我杀害动物,是对是错?杀我全家?又是对是错?”
郭正诚被少年这种理智到神经的可怕样子惊得站起身,他厉声道,“谢剑白,你在犯什么昏?!”
男人想过要如何在他长大之后处理这件事,但绝不是这样的场合!他更没想到,谢剑白竟然早就知道这件事情,竟然还能如此驯服。
这时,少年却不看他了。
“我以为我是有罪的。我与师父想法相悖,我总是不想听师父的话。可书上说,师父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他自言自语地说,“可是师父错了的时候,该怎么办?”
“谢剑白!”郭正诚声色俱厉。
“既然师父不是好师父,那我也不必再做一个好徒弟了。”谢剑白却恍若未闻,他轻声自语,“既然如此……”
少年的手中,散发着寒气的祈月剑忽然出现。
谢剑白的双眸平静得让人害怕,他注视着郭正诚。
“这样的话,我就可以杀了师父。”少年轻轻地说。
郭正诚可能临死也没有想明白,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发展。
这些年来他对谢剑白种种虐待压榨,少年都逆来顺受,可只是无心说的一句话,却让这些年都忠心驯服的弟子忽然动手。
虞承衍却在这些年的慢慢了解当中,理解他的行为。
谢剑白是一个被隔绝在正常世界之外的边缘人,他没经历过正常的家庭和师徒关系,甚至没有被世俗善恶教导过,只是他仍然有天性中的善良。
于是,为了在失衡的人生当中找到意义的支点,谢剑白会为自己建立起一个秩序框架,而后会遵从这个秩序,从而获得自我统一。
而他和郭正诚之间的秩序,便是师父是正确的,弟子要服从师父。
可是郭正诚亲手打破了这个平衡,他没有按照谢剑白的规则行事,他做错了事情。
脱离框架的师父,还算是合格的师父吗?
既然郭正诚已经破坏规则,那么谢剑白便不再需要做那个服从的弟子,秩序对他而言便失效了。
于是,他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杀了他。
毫无感情的冷血评判,但很合理。
郭正诚五人生怕外界发现他们的秘密,所以将落脚的这个地方用屏障层层阻隔。
没想到,这也是他们为自己选择的坟墓。
谢剑白手刃四个师叔,重伤郭正诚。
他将男人搬回他最常坐的椅子上,在熟悉的位置上,郭正诚却不断发抖。
十五岁的少年已经身形挺拔,却还带着孩子的些微稚气和白净。那张精致漂亮的面容上被溅了些血,衬得俊美的脸庞看上去有些妖异。
四位师叔的尸体倒在主堂中,血不断地蔓延着。
重伤的郭正诚被谢剑白展现出的可怕实力和仿若毫无感情的表现惊惧得直颤。
他勉强露出笑容,安抚道,“剑白……一、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做错的地方给你道歉,别、别这样……”
少年却再一次跪在他的身前,相比于曾经师徒二人之间的距离,这一次,他趴在了郭正诚的膝盖上。
他好像感受不到从手臂下传来的颤动,谢剑白仰着头,静静地说,“师父解开我一个问题,我就放过师父。”
“你、你说。”郭正诚咽了咽口水,语气甚至有些讨好。
“我是谁?”少年问。
“你?”郭正诚疑惑了一下,他道,“你是谢剑白啊。”
“不对。”少年平静地说,“谢剑白不会伤害那些动物,不会杀生,更不会滥杀无辜。可是我却将谢剑白不能做的事情都做过了,那么,我又是谁?”
郭正诚欲言又止,他心中越来越绝望,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崩溃地说,“你是谢剑白,你就是谢剑白啊!”
“谢剑白已经被你亲手杀死了。”少年仿若未闻,他低声呢喃道,“现在的我又是谁呢?”
他抬起眼,忽然轻轻笑道,“弟子做错了事情,该由师父处罚。师父,杀了我好不好?”
郭正诚再也受不了少年神经阴森的样子,他猛地推开谢剑白,绝望地说,“你疯了!你是个疯子!你、你脑子有问题——你该死,你该下地狱——!”
他失去平衡,一屁股栽在地上,手却摸到了师弟的鲜血。郭正诚看着满屋的尸体,看着面无表情注视着他、仿佛在看着猪猡一般冷淡的漂亮少年,男人崩溃了。
从莫名其妙一句话便断送一切,从此天翻地覆,他根本看不懂谢剑白,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知道这是个疯子!
看着失去理智的郭正诚,少年谢剑白神情逐渐变得淡漠。
走到了这么难堪的一步,郭正诚已经没有资格做处决他的那个人了。
少年修长的双手,慢慢卡在郭正诚的脖颈上。
“师父,还记得吗?”他喃喃自语道,“当年,你就是这样握着我的手杀了它们的。”
杀了郭正诚,是身为谢剑白的自己,最后想要做的事情了。
男人惊恐和不甘的神情逐渐定格,身躯倒在地面上。少年收回手,他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跨过尸体,走出大门。
曾经的谢剑白随着那五具尸体永远地死在了那里,走出门的,又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