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来找我好了。”他实在不知要写什么。山上的日子说来说去就是些枯燥温柔的自然事,没有她信里那些生灵活现的朋友。他一提笔,似乎只有“安好”二字,没旁的可说,不如不寄。
青豆一听威胁不成:“我学也不上了,就来找你!”
青柏摸摸她的头,只当童言无忌,对顾弈说,“辛苦你了,路上小心。”
南弁山山脚下,乡亲络绎不绝,场面壮观热闹。昨天那排半空的棚子,今日占满摊位,商品琳琅满目,大太阳底下也不少人挑担而来,吃的喝的用的,什么都能交换交易。
小光头也在,真是神出鬼没......
他支着属于观音庙的冷茶摊位,布茶、舍水,给赶集市的人解暑。由于太热,一边倒水一边摇着报纸扇风。一副慈眉也热拧了起来。
青豆坐上货车,扒着窗户,依依不舍。不舍晚上的热闹,不舍大哥,连带对她不够好气的小光头,她也不舍。
青豆讨厌离别:“我以后毕业了,就找个这样的地方,有家人有朋友,然后就不挪窝了。”
顾弈问:“就家人朋友?没别的了吗?”
青豆瞥他一眼,靠向窗户,与他保持距离:“我这不还没上大学呢吗?”
顾弈咬牙:“程青豆!”
青豆捂住自己的脑门,“你再敢揭我痂!试试看!”
回去路上,顾弈向青豆认真道歉,自己昨晚操作失误。只是逗趣,没想到会见血。
青豆说,你有暴力因子,我不信你。
顾弈无奈,恨不能给她写份保证书。
青豆当了真,觉着写保证书很有意思。她最喜欢保留这些文字材料了。开始给他编保证书写什么,“写:我顾弈保证以后再也不对程青豆动手动脚!”
什么叫动手动脚?听着怎么像在砍断他的退路。
顾弈伸手,想要试验,“哪里是动手?哪里是动脚?”
货车车位高,屁股是踏实的,但视野是吓人的。
青豆腾在半空,两脚赤着踩在副驾,双手抱膝,圈紧自己:“你你你你!手给我好好扶着方向盘!”
顾弈想了想,与她闲扯:“改一下,改成‘我顾弈,在程青豆同志没有主动挑衅冒犯的情况下,绝不主动伤害程青豆同志......’”
青豆:“你这保证书,写了不等于没写嘛!”
顾弈曲解:“是啊,现在是还没写,到家就给你白纸黑字写下来。”
“语言冒犯也算冒犯吗?”青豆管不住呛他的嘴,怎么办呢?
“那行,再加一条,‘禁止语言冒犯,允许身体冒犯’。”
柴油发动机轰鸣如嚎啕的小孩。
开出南弁镇,灼热的日头忽然消失,暧昧撩上帘,叫天色变得阴森森的。
那句“允许身体冒犯”后,青豆不再有动静。
每越出一点步子,顾弈也会不自在,会紧张。好一会,他主动出声打破沉默:“好像要下雨了。”
没声音。他往窗外场景拓印般的田地望了望,又说:“怎么办,我有点不认识路了。”
青豆这才看了他一眼。虽然顾弈眉心紧皱,装挺像的,但她不信他会迷路。
她来回活动下颌,酒窝一左一右交替闪现:“顾弈,我知道你认路。”
“这会......是有点不认识了。”他努力表现一些生涩的白痴迷茫。
“没事,那就绕一绕好了,你很快会找到路的。”
他瞥向青豆:“你怎么知道?”
青豆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相信你呀。你是顾弈。”
不急。反正顾弈肯定会走对的路的。
他的人生就写着一帆风顺。
车上,氛围良好,该说的不该说的昨晚都说了,今日也就是一些太极拳。家属院里长大的孩子,最会打太极了。青豆讲起顾弈在华西钟楼前那张照片,夸他英俊倜傥,也想上大学的时候在校门前留一张影。
割麦之后,青豆没再问顾弈借过相机。顾弈此番肯定要主动借相机,恨不能帮她买两卷胶卷,随便拍。
于是他提出:“到时候我到学校门口帮你拍。”
那是他家,他最熟悉不过了。
也知道四五点钟,夕阳西沉,当太阳徐徐下坠,落到南城大学的“大”字下沿,人往大招牌前一站,那刻取景,特别耀眼。
金光洒在青白相间的马赛克新校门,人像站在光影晃荡的水中央,身后反着池塘一样的粼粼波光。
他帮邹榆心在校门口拍过两次,有一张角度时间选得极好,被她印成了八寸,挂在墙上。
青豆听得心痒难耐,恨不能明日就去军训,今日就把照片拍掉。
心情好,不喝酒话也多。青豆夸顾弈会拍照,寄来的几张照片都好看。他轻扯嘴角,问他好看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