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青梧除靴坐在长塌上,靠着墙,单腿支着,手肘架在膝盖上,手中卷了本《大学章句》,顾瑜则依偎着他,闭着眼睛,静静地听他将书本中的段落,一字一句地读给她听。
“所谓致知再格物者,言欲致吾之知,在即物而穷其理也。盖人心之灵莫不有知,而天下之物莫不有理,惟于理有未穷,故其知有不尽也。”
屋外雨点砸在房檐上,噼啪作响,像是最好的配乐,全力衬托着少年温润清朗的读书声。
韩青梧读完之后,又给顾瑜将意思也解说了一遍,务必让她都听懂明白之后,再进行下一篇,而在讲解的过程中,又加深了他自己的记忆,一举两得。
待韩青梧读完又讲解完三篇章节之后,顾瑜将书拿了过来,“现在换我来读给你听。”
她随便翻到一篇,便读了起来,“《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止。”《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
读到这儿,她忽然停了下来,歪着脑袋笑眯眯的看着韩青梧。
韩青梧看她笑的狡猾,眨了两下眼睛,便猜到,这是要让他说出下句,他张口便来,“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
他还要继续,顾瑜抬手制止了,而后她自己继续道:“《诗》云:“穆穆文王,於缉熙敬止!””
念完这一句她便停了下来,韩青梧自然而然地便接上,“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
他背完之后,两人相视一笑。
就这样,他们你读一句,我背一段,将《大学章句》几乎都念完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日便这样过去了,韩青梧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晚饭过后,韩青梧要顾瑜教他画算经里的图。
顾瑜将纸铺好之后,讲解道:“先不要急着落笔,画之前,先看清楚图的结构和走向,然后在稿纸上试一下,觉得没有问题了,再往纸上画。”顾瑜拿着笔给他做示范,“落笔之时掌握好力度,那便不用换笔,一支毛笔,写字画图都可以,这样比较节约时间。画图时,笔可以抬高一些,悬腕尽量用笔尖画。”
“像这样吗?”
“是。”
韩青梧悬腕时看着有模有样的,但要落笔时,他停了一下,笑着看了她一眼,再落下时,便稍稍用力了些。本来应该画的是线条,因着这么一下,这‘线’条看着得有食指粗。
顾瑜笑了笑,什么也没说,很耐心地托着他的手腕,“距离大概要这样高,腕子放松些,像这般……”
顾瑜说着,抓住他的手,捏了捏他的手腕,然后握住他的手,带着他一起写。
她在教导的时候,韩青梧的视线未从她身上挪开半分。
说起写字的时候,顾瑜娓娓道来,不论是手上的姿势,还是下笔的力度,都能详细分解,并落实到每一个字的笔画上。
这是韩青梧从未见过的,如此认真的顾瑜,好像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顾瑜说了半天,没有听见韩青梧的回应,转头,便见他并未专心地看着字帖,而是在看她。
被人这样凝视,尤其是他,顾瑜顿时不好意思了,“这般看我……做什么?”
韩青梧没有说话,只是更加贴近她,微微弯腰,凑了过去。
顾瑜知道他想要做什么,尽管还是羞涩,却也没有躲。
半晌。
韩青梧忽然开口道:“以为我要亲你吗?”
顾瑜惊讶地抬头。
“啾!”
他快速地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如你所愿。”
而后搂住她,深深地吻下去……
雨停了,夜,初静。
第64章
第二日, 是大年三十。
天气依然不是太好, 虽然不像昨日那般大雨, 却阴沉沉的。
韩青梧与顾瑜一早便起来了。
成亲之后三朝回门, 今日才只是第二日, 却因着是大年三十, 还有不少东西需要采买, 便也不能再像昨日那般,偷得浮生一日闲。
买好东西之后,便要去杜有源家, 帮着他一起准备年夜饭,这几年都是在他家中过的,早已经形成习惯。
两人正要出门时, 却忽然有人来访, 是徐茂先生的书童。
书童站在门口,也不进去, 给韩青梧作揖道:“韩秀才有礼, 给您拜个早年!”
韩青梧亦抱拳回礼道:“小哥有礼。”
“徐先生想邀请您一家, 于今晚去徐府过节, 不知您方便吗?”
去徐先生家过除夕?
韩青梧看了顾瑜一眼, 颇有些奇怪。
他知道徐茂也是闽南府的人,老家离着惠州城不远, 每年都是回家过年的,怎么今年不回了?便问道:“今年先生不回乡过年吗?”
“是, 前阵子大雨, 把路给冲了,这大冬天的,修起来也慢,先生便说留在这里过年,左右离得近,平日里都多有走动,只这一年不回去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