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温道:“就在这里搭棚。”
张奶奶是喜丧,她的儿女经济条件都不怎么好,但也想尽量风风光光送走老人。
来的路上周礼问过那些房子有没有住人,林温指给他左边的房子还有人住,张奶奶家就住那片,房屋前面有条河,棚子搭在河边上。
因为离得不远,两人和邻居们一道步行过去。林温向邻居们打听了一下,随众包了一个三百元的帛金。到了地方,她将帛金交给张奶奶的大女儿,抱歉说明她父母没法过来,跪拜完逝者,她和周礼一道去了河边,随便找了一张桌子坐下。
天已经黑了,河边蚊虫多,黄色的灯光下蚊虫肆意乱飞。
林温中午只吃了半个杂粮煎饼,她饱得快,饿得也快,肚子早就开始叫,她拿起筷子吃了两口菜,又低头,左手往自己右腿一拍。
虫子没拍着,她挠了挠被叮咬的部位,痒得有点受不了,不确定刚才的是蚊子还是什么虫子。
林温提醒周礼:“有虫子,你当心。”
周礼一直在回复手机信息,抽空看她一眼,他没理林温的话,只将林温的动作看进了眼中。
周礼道:“被咬了?咬就咬了,正好给那几个指印打掩护。”
林温没好气道:“你再说!”
“那我少说多做。”周礼道。
林温刚想歪,周礼就把手伸到了桌下,挠了挠她腿上微红的一块地方,随意道:“你继续吃。”
林温被咬的位置在右大腿的右侧,左手不方便挠,用右手的话又没法吃饭。
林温咬了下筷子尖,继续吃着自己的,周礼一边看手机,一边替她挠痒。
过了一会儿,林温说:“好了,你吃吧。”
被叮咬的包肿得又红又大,不像是蚊子干的,周礼用指甲替她磕着包,这样更能消痒,他手机上有正事,邮件才写到一半,不想中断。
周礼右手打字,左手还在给她磕包,他专注地盯着手机屏幕说:“你喂我一口。”
张奶奶家请来了几位和尚念经作法,乒乒乓乓像是敲锣打鼓,老邻居们吃得兴高采烈,喝酒谈天仿佛过节。
林温在喧闹杂乱中夹了一只灌汤包喂给边上的人,不忘提醒:“小心有汤。”
周礼张嘴吃了。
别处都吵吵闹闹,他们这块却极安静,一个一心二用,一个自己吃几口,再喂边上一口。
饭后两人慢慢往回走,林温走出一段距离,还回头望向河边的棚子。
周礼问:“还看什么?”
林温说:“我在想他们刚才说,以后就是新开始。”
喜丧是好事,张奶奶已经九十多岁了,走时没有痛苦,她的家人刚才发言,说张奶奶将会有新的开始。
林温又望向前方的那片房子,老房要拆迁了,过去的都将过去,以后也将有新的开始。
“你知道郑老太太有一个文件夹吗?”林温忽然问。
周礼想了想,说:“记了一堆人的那个文件夹?”
“对,就是那个。”林温道,“那个文件夹还写了名字,叫《岁月神偷》,老太太说这是她最喜欢的电影。”
电影里的爸爸是个鞋匠,做了一双鞋,一只脚合适,一只脚不合适,妈妈怕卖不出去,就说鞋子半边难,亦有半边佳。
一步难,一步佳,难一步,佳一步,人生时好时坏,就是如此。
那天郑老太太坐在电脑前,看着她罗列的一串人名,说道:“都说岁月是最大的小偷,会偷走美好,我却觉得不对。岁月要偷什么,看得其实是你有没有守护住你想要守护的。坏人坏事能激励我,好人好事才能成就我,不忘前者,守护后者,有难亦有佳,这样走到最后,人才算真正长大成熟,也会格外懂得满足和珍惜。”
林温对周礼道:“我明白这些话的字面意思,不过那个时候我并不完全认同,也不想去体会。谁都希望只有好的,没有坏的。”
但她的生活在平淡又不那么平淡地过了几个月之后,前几天她翻出了这部她从前看过的电影,又看一遍,似乎忽然就体会到了那段话。
林温的大腿已经不痒了,她踩在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上,一步难一步佳,前方就是那辆停了一个半月多,依旧还能打着火的奔驰车。
她今天特别开心,格外满足,也想狠狠珍惜。
她看了眼稳稳当当,仿佛归处的车子,站到周礼面前,对他说道:“你去港城的那天是第一十天,我们现在重新开始计时啊。”
今晚无星无月,周围也没路灯,只有四周房屋隐约流泻出微弱照明。
但周礼想,眼前就是最亮的烛灯了,也是最强烈的诱惑。
他搂住人,拍了拍她屁股,低声说:“你是不是记晚了?”
在他的时间里,不是刚刚的现在,而是一早的今天,8月31日。
周礼亲吻着她。
第十二天的时钟在不断走动,他们在半小时后回到家,这一晚他们没再做,相拥着聊天、亲吻,在第十三天来临之前,他们都睡着了。
第十三天,林温在被摆弄当中醒来。
周礼发现林温家但凡小卧室,放的都是小床,宜清市的阁楼里,床是一米二。江洲镇的这间次卧,床是一米三。
宽了一厘米,对他来说还是不够,林温差点掉下床,被他及时拖了回来。
手机微信响了一声,是周礼的,但周礼没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