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昭帝面色沉怒,一把将某本奏折扔到楼君炎面前:“你这是越级呈递奏折,该当何罪?”
流江水利全权交予楼君炎负责,有让他保着范仲之意,可这修建陵寝之事却是交属于整个工部。
楼君炎捡起递上的奏折,凤眸微微眯了眯,这是尚书林显递过来的奏折,言明工部多番考据之下,单独择址修造陵寝最佳。
“臣知罪!”楼君炎张嘴就认错,态度异常诚恳。
“知道错了,就将这两份奏折收回去。”景昭帝看着他,抬手将另两份奏折甩开他,“你们工部意见何时统一,何时再来向朕讨论此事?”
楼君炎抬头,敛去眸中所有情绪,朗声道:“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景昭帝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放肆!”
竟敢指责他不顾黎明百姓?
楼君炎:“……”
他话都没说完,好吧?
楼君炎面无惧色,顶着景昭帝勃然而发的怒火,动了动唇,继续说道:“水能困泽于龙,但水亦能守护真龙天子。”
景昭帝狐疑地看向他,怒气不减:“少卖关子。”
楼君炎默默地看了一眼景昭帝,微微叹了口气:“其实,不必再重新选择地址修建,陛下的陵寝已经兴修了两年,不过因着地底下出现暗河,才不得不选址重修。若暗河利用得当,便可充当天然的屏障,守护陛下百年之后的棺椁。
历朝历代,盗墓贼屡禁不绝,被盗的帝王陵寝数不胜数,任你内里机关设置的如何精妙,盗墓贼皆有本事打盗洞进入。而臣考察过,暗河水深一丈,底部皆是坚硬的岩石,可以将陵寝直接修于暗河之下,暗河又直通外面的河流,陵墓真正的墓门掩藏于水中,地面上的陵寝宫门掩人耳目,方可扰乱盗墓贼的视听!”
景昭帝拧眉:“如何防水?”
听起来很有道理,可自古陵墓防水才是大问题,楼君炎竟反其道而行建议将陵寝修在暗河下面。
楼君炎勾唇道:“第一是防止暗河的水渗透到下面墓室,这项技术早在周朝便以运用于陵墓修造,第二便是排水,防水的同时,在陵墓下修建精密的排水通道,将积水排出去,双管齐下,便可解决此道。”
楼君炎跟着范世成学过一段时间的水利工事,针对陵寝墓室的建造,自然而然懂得变通,举一反三。
景昭帝眉头皱的更深了。
自古盗墓贼甚是猖獗,大晋开国皇帝的陵寝就曾遭偷盗过,棺椁都遭到严重损毁,这还是在侍卫守护的情况下,如果大晋消亡,没了守墓人,盗贼来去自如。
盛极必衰,没有哪个朝代可以千秋鼎盛。
景昭帝深知此理。
比起恢弘气派的陵寝,景昭帝更不愿自己死后不得安宁,被那些低贱的盗墓贼践踏遗骸。
景昭帝抬头看了一眼楼君炎,面色稍缓,哼道:“你倒是聪明!”
简直聪明的过分。
暗河之下,修建陵寝,提防盗墓贼,明显比之前提议的两个选址更诱/人。
楼君炎薄唇微掀:“谢陛下夸赞。”
之后,景昭帝不再另选地址重建,就在原先的地方上继续修造,只是陵寝的构造工事需得重新设计,景昭帝陵寝的设计者李杰听了楼君炎的思路想法后,大感甚妙。
“楼大人,你竟然懂得帝王陵墓的修造之道,这天下可有你不懂的事?”李杰感叹道。
楼君炎负着手,勾起唇角:“只是略懂一二,真正落到实处还要靠李大人。”
只不过提供一个方向思路,具体的细节推敲处仍需李杰这种专攻的人才。
李杰拱手道:“楼大人,太谦虚了,实乃我等虚心学习的楷模!”
楼君炎眉心微凝,脸色陡然变得肃穆,提醒道:“陛下的陵寝防水和排水通道是重中之重,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防水方面,除了芬土和砖石,如果发现更好的防水物件,谨慎测验后,亦可使用,不要拘泥于前人的经验之谈。”
“是,下官谨记。”
李杰是帝王陵墓的总设计者,事关陵寝的图纸构造以及墓室内的机关偃术属于绝对的秘密,不能为外人道,是以自从李杰接手陵墓设计一事后,他的行踪便受到了限制,居住在专门的住所,外有侍卫监视,陵寝修建结束前,皆不能与家人住于一处,只能两月同家人见上一面,且有专人在旁记录他的言行。
就连楼君炎此次同李杰见面,都是得到景昭帝的首肯,谈话内容涉及到陵墓的具体问题,才没有专人在侧记录言行。
李杰本想将重新设计好的图纸交给楼君炎过目,没有问题,再呈给景昭帝过目,可楼君炎毫不客气地拒绝了。
他只统领全局,统筹各项物资的调配,监督修建进程,哪里出现问题就解决哪里,像设计图这种能要人命的东西,能不碰便不碰,未免留下后患。
多少参与修建帝王陵的人遭到灭口,辛苦了好几年,最后却落得个斩杀陪葬的下场,其中不乏缔造这座伟大陵寝的设计者,陵墓完工之日,便是死期。
避免墓室被盗,死人的嘴永远最可靠!
自工部尚书林显的奏疏没被景昭帝采纳后,同朝为官,看楼君炎总是横看鼻子侧成峰,怎么看都不顺眼,更是滋生了满满的危机感。
自己好歹是个老臣,竟教刚入朝堂的小子给比了下去。
这日,楼君炎迎面走来,本就是条狭路小道错不开,林显满脸恼怒地盯着他:
“楼大人,可是要本官这个糟老头子给你让路?本官腿脚不便!”
楼君炎佛了佛衣袖,微微侧身让开,云淡风轻道:“林大人,慢走!”
“哼。”
林显吹胡子瞪眼,经过楼君炎身旁时,故意狠狠地推了一下楼君炎,而后扬长而去。
跟在楼君炎身后的下属不满道:“林大人最近越来越过分,不仅给大人暗地里穿小鞋穿,竟还动手推人,分明就是倚老卖老,为老不尊,大人真不该让着他。”
楼君炎面无表情,抬起手掌认真地看了片刻,拧眉道:“我能推他一掌吗?”
官大一级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