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是自己举荐了楼君炎此人,可看着他越受景昭帝重视,心里的忧虑便越甚,尤其看到景昭帝甚至都不愿意磨砺他,便将他推入世人朝堂面前,身负盛名,又是年轻人的心性,他真怕楼君炎会成为王宥那般的佞臣。
或许此番殿试有失偏颇,让楼君炎的状元之名,颇有些名不副实。
但他却比以往历届的状元,更得景昭帝的眼。
是福,亦是祸。
忧思之下,听得他说家国大义四字时,秦守正的心竟莫名安了几分。
不远处的廊柱背后,一个身穿紫金官袍的男子负手而立,须眉男子,眉宇间自带一股戾气,官威和戾气交织,让人脊背顿生寒意。
旁边的贵公子小心翼翼地指着楼君炎的方向,小声道:“一袭青衫的男子便是楼君炎,此次恩科的状元。侄儿不才,勉强得了个第四。”
“他就是秦守正那个老匹夫弄到国子监的人?”
“是。”
“同在国子监,你觉得此人如何?”
“心思深沉,不可测,亦不知正邪!”
“可拉拢否?”
“这个……侄儿不知。”
“既是秦守正的人,谈何拉拢?”
上位者的直觉,楼君炎此人恐会成为他此生最大的劲敌,他与秦守正争斗多年,仍旧立于朝堂,便是因为他们之间始终有一种微妙的平衡,无人能打破。
景昭帝需要他,也需要秦守正。
若有朝一日,有人能替代他,景昭帝对王家绝不会心慈手软,只会比当年的沈家更甚。
王宥冷冷地看了一眼在自己面前谨慎过余的王哲瀚,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教养在身边多年,还是一副畏惧胆小的样子,实在厌烦的紧。
“派人去趟江州,查探楼家的底细。”
王哲瀚讶异,抬头看向王宥,对上那令人发怵的森冷眼神,旋即又低下头:“是,二叔。”
“陆杨花霍四家的小子最近怎样?”
王哲瀚手心冒了冷汗:“陆小……宗元他……”
两叔侄渐行渐远,所有的谈话尽数消散在风中。
楼君炎走至太极门时,忽的回头,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宫道上化作两点的人影,微微勾了勾唇。
陆燕尔一上午都在厨房忙碌不休,晚晴和冬梅想帮忙都被赶了出去。
两丫头坐在门槛上,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摇头叹息。
“少夫人做的菜真能吃?”冬梅表示非常怀疑。
晚晴摇头:“不知道,我就没见过小姐下厨,这是第一次呢。”
陆家夫人虽做的一手好菜,却嫌厨房的油烟味太过熏人,家里便请了厨娘,哪儿用得着小姐去做饭。何况,小姐一向负责吃,对做菜全然不敢兴趣。
比起做饭,还不如看几本话本子来的实在。
“啊。”
一声惊呼突然溢出。
两丫头赶紧往里冲,却有一道更快的人影疾奔而入。
“怎么了?”
只见陆燕尔手里握着一把刀,刀锋上沾着些许鱼鳞,晶亮的眼眸瞪圆,正盯着地上活蹦乱跳的鲫鱼。
一副吓傻了的表情。
楼君炎紧张地拉过她,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伤着自己,这才小心地拿过她手里的凶器,抬眸见陆燕尔一张小脸跟只小花猫似的,不禁皱眉道:
“你下厨?”
陆燕尔回神,委屈地拉着楼君炎的袖子:“夫君,我想为你洗手作羹汤嘛,你今天殿试,以你的才华和本事,肯定是一甲状元,我就想着,正好下厨庆贺一番呀。哪知道这鱼儿一点都不听话,我剐鱼鳞,它就乱蹦,滑不溜秋的,我根本就按不住它啊。”
楼君炎转眸扫了眼一言难尽的厨房,抬袖,温柔地替她擦拭脸颊:“傻姑娘,你这是生刮鱼鳞,它当然得逃命了。若有人剥你的皮,你不疼?”
“啊?”陆燕尔惊地瞳孔狠缩,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上的皮肤,似乎真的挺疼的。
她抬手揉了揉鼻子,瓮声瓮气地说道,“可我想炖鱼汤给夫君喝,那我该如何做,它就不会疼?”
“打晕。”
楼君炎利落地捡起地上的鱼,扬手,刀背径直砸在鱼头上,鱼尾摆动了一下,便安安静静地躺在案板上,任尔等剐鳞剥皮。
“原来要打晕呀。”陆燕尔凑上前,伸出白嫩的指尖戳了戳鱼腹,眉眼弯弯地笑,“我方才本想将它打晕的,可我又怕打死了。”
楼君炎:“……”
你都要炖汤了,还在意鱼是死是活?
“夫君,歇息片刻,等着开吃即可。”陆燕尔说着,便要接过他手里的刀,楼君炎却一把捉住她的手,睥睨道,“还是夫人等着吃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