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医者,治病救人是本分而已。”云初客气了几句。
傅景胤看了看她,说道:“昨日事发突然,诊费和药费还没结算,该多少银子,云娘子请尽管开口。”
不同于他之前想方设法给云初送钱,这次他是真心实意想感谢她。
他听李茂说云初为了救他,累得几乎脱力,多给她些银子也是应该的。
云初笑笑,说道:“用的药都寻常,只那解毒丸要费些功夫罢了。不过前日景公子送了那么多金银之物,买几千颗解毒丸也是绰绰有余,景公子心怀仁善,就当我这次投桃报李好了。”
傅景胤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解释,厅堂中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见傅景胤迟迟不语,李茂适时开口说道:“云娘子还没用过午饭吧?不如就在舍下随便用些。”
傅景胤回过神来,问道:“饭菜都准备好了?那就传上来吧。”
云初也确实是饿了,闻言便没有客气。
早上在傅景胤这里吃了顿早饭,给云初印象十分深刻,待到午饭摆上来,更是让云初十分吃惊。
不过是寻常的一顿午饭罢了,客人也只有云初这么一位,可是眼前的桌子上却摆了足足三四十道精致的菜肴,有几道菜连云初都叫不出名字,更夸张的是她面前还专门又摆了一桌花里胡哨的看桌,上头摆着各种用荤素菜肴米面等雕好的人物、飞鸟、花卉等专门用来做装饰品的菜肴,也就是俗称的吃一看一的席面。
云初猜测是因为景家豪富,再加上自己救了景公子的性命,所以景家下人和厨子们才使出了浑身解数,想要借此表达对她的感谢。
云初对这种土豪的奢靡行为不置可否,低头开始吃饭。
傅景胤却像是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两口汤就不吃了。
他沉默地看着云初用饭,神情十分复杂,既有探究,又有疑惑,还有无法掩饰的打量。
云初一口气吃了个半饱,才注意到傅景胤的视线。
她抬起头,正好对着傅景胤意味不明的目光,脸颊不由得微微一热。
她刚才太饿了,好像还没等主人家说请,就直接吃上了。
云初坐直身子,略带尴尬地笑了笑:“让景公子见笑了。”
其实傅景胤并没有注意到云初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反倒被云初发现他在看她而有些不自在。
“……不妨事。”傅景胤清了清嗓子,移开了视线,“这里没有外人,云娘子若是喜欢,便多吃些。”
他向来不擅长与人客套,几句应酬的话也说得十分生硬。
云初肚子不再那么饿了,便不再像刚才那样吃得飞快,而是尽量慢条斯理地吃,将那几样没吃过的菜肴都尝了尝。
傅景胤看着她吃饭,忽然问道:“你从兴陵到定阳,这一路吃了很多辛苦吧?”
这种事他从不留心,更不会想过,可是看到云初就坐在眼前大快朵颐,不知为什么他就想起了她在逃荒路上的情形。
他还记得那个自称是云初娘的老妇人,在医馆开业那天抱着孩子絮絮叨叨地说起他们逃荒路上吃的苦头和各种磨难,现在想起来就觉得一阵阵揪心。
云初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停顿了片刻才说道:“还好,都过去了。”
傅景胤看着她,心头像是被一把钝刀子重重划了几下,只觉得沉沉地疼。
还好?她那时候怎么会好?
他虽不曾亲历,可是那些日子为了抓豫王的小辫子,他把与兴陵有关的折子全都翻阅了无数遍,那些因为饥饿和□□而死的百姓到现在还没有完全统计出人数,那时的兴陵没有县令官员管,没有存粮,连通往其他县城的官道都被一条条堵死……
她一个弱女子,还带着两个刚刚满月的孩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傅景胤不敢想,却又忍不住不去想。
如果她真的是海云初,那么她这一年来受的这些罪苦磨难,无一不是因为他。
他亏欠她的,又岂是几两金银就能算得清的?
面对着满桌精致的菜肴,傅景胤是当真一点儿也吃不下了。
桌上只有自己一人的筷子挥来挥去,云初很快就觉得不对劲了。
她看向傅景胤,仔细地观察他的脸色。
“你怎么了?又难受了?”云初问道。
昨日她到最后几乎要累得昏倒了,现在想想有点儿不敢确定他体内的毒素已经完全排出,见他食不下咽坐卧不宁的样子,便不由得有些担心。
傅景胤摇了摇头,下意识地避开她清澈而带着探究的目光。
“对了,你的医术是跟谁学的?”傅景胤试图转移话题。
云初一怔,随即想自己年纪轻轻,却能治好他中的毒,想来他也是好奇的。
“是……跟我外祖父。”云初看着眼前的菜肴,低声说道,“我外祖父是郎中,我从小耳濡目染,只学了些皮毛。”
傅景胤努力思索,模模糊糊想起来,海百川的岳父似乎在太医院供职。
他自小多病,太医院的那些医官他再熟悉不过,只是那些人医术平庸,给他使了各种法子还是治不好他的病,让他越发觉得那些医官无用。
后来长大了才知道,哪里是医官无用,只是有人在其中作梗,没人敢尽心尽力医治他罢了。
傅景胤出了会儿神,薄薄的唇角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原来是祖传的医术,想必云娘子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待看到云初给人治病,他才知道,原来真正的良医满心都是想着如何治好病人,心里根本不会有那么多牵绊和顾忌。
试问太医院里那些医官,哪个敢像云初这样倾尽全力给他祛毒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