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内心深处一直无法面对这个结果,私心想逃避,又不想她知道后担惊受怕,他才一直没有告诉她实情,可现在似乎到了一个关头,如果他再不说,那汁液就不再是稀薄,而是彻底干涸了。
但他该如何开口?才不会令她更加恨他?
舒意等了一会儿,见他几度挣扎,却久久没有下文,心猛的落下去,整个空了。
“你还有要对我说的吗?”她平静地发问。
祝秋宴眉头紧锁,好像有个深坑:“我、我很担心你,让我跟着你,我不上前,只要在你身后确认你的安全就可以,好不好?”
“不好。”她按着胸口某个隐隐抽搐的地方,积攒着一口气说,“祝秋宴,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现,对我而言才是我最大的灾难。”
祝秋宴僵住了。
这一刻终于还是来临了,不是吗?其实早该想到的,比起活着所带来的残酷,这些算的了什么?祝秋宴摇摇头,固执地拽住她的手,不肯松开。
舒意拼命地挣扎,她宁可让自己痛,让自己受伤,让自己彻底死亡,变成一根干涸的木头,也要向他证明自己的决心,祝秋宴忽而拿不准了,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他仅仅只是犹豫了一秒钟,就被她彻底地推了开来。
不远处招晴疾步走过来,一看情形,脚步顿了顿,可转瞬她还是上前来,附在祝秋宴耳边说道:“千秋园出事了,刘阳让你立刻回去。”
他的目光紧紧笼罩着舒意,抿着唇角一言不发。
招晴的视线在僵持的两人之前来回扫视了眼,道:“前天夜里千秋园突然蹿起异样的火苗,刘阳调查了一天,觉得不像是人为,我听他的描述,好像……好像和诅咒有关。”
祝秋宴身体微动了一下。
招晴说得含蓄:“或许和谢意有关。”
——除非春色满园,花红百日,山河往复,故人依旧,否则我生生世世不再见你。
那句箴言关乎她的生与死,她的离开与归来,是祝秋宴的七寸,是坚硬躯壳下唯一的软肋,数百年间生长在他的心脉处,靠他的血供给着,是一种神经性的反射行为,让他立刻变得紧张起来。
可他看着面前的女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舒意也看着他,隐隐约约好像听到了“千秋园”的名字,但她已经无力再追究什么了。她忽然揉了下手腕红肿的地方,嘴角翘起一丝弧度,转身飞快地跑开。
祝秋宴下意识要追,却才走了几步,就被招晴喊停了。“七禅,你想她死吗?”
他无力地垂下手臂。
在一种往复的底色里,他宁愿自己死去。
梁嘉善始终不远不近地站着,或许从她带他去见舒礼然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发现了某个“真相”。会利用他达到某个目的的女孩子,不会是舒意。
这样伤害过他的女子,只有她。
可他何曾没有伤害过她?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某种因果回到了起点,已经不再有追究的意义。祝秋宴忽然转过头来,梁嘉善对上他的视线。
两个男人相对而立,隔着一个错开的时空,好像回到了某一个遥远的、泛黄的夜晚。
“是在厂房的时候吗?”
梁嘉善猜到他想问什么,默认了。
“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巴雅尔的妻子,阿丽莎。”
“阿丽莎?”
“你没有印象吗?”梁嘉善提醒他,“菡萏阁。”
祝秋宴恍然间想起了什么,看向招晴,招晴也正看着他。阿丽莎是她曾经在菡萏阁时唯一的密友,她们曾一同登台表演,阿丽莎跳舞,她则弹琴,才艺双绝,一度被引为佳话。
阿丽莎是老鸨从波斯商人手中买回来的“奴隶”,常年在东部一带卖艺,会说中原话,性情豪放,也很细致。她看似很好相处,但不太信任菡萏阁里其他女子,约莫刚来时招晴曾帮过她,所以她待她格外亲近一些。
招晴知道后来有人花重金为她赎身,也知道那个人就是谢意。
但祝秋宴不知道。
招晴有一瞬的慌神,她不确定梁嘉善的回忆里有没有她的部分,在那个夜晚,发生在水台上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但当时在她身旁的少年睡了过去。她没有叫醒他,当他醒来的时候,那一场闹剧已然收场。
隔着湖心两岸的灯火,她看见谢意在菡萏阁外驻足,然后目光掠过树影,落在了他们身上。
于是,她轻轻地倚靠到少年肩上。
不是一路人,何必一路前行?她怕他失了分寸,忘了恨,想推他一把,但她没有想到,就在那一晚谢晚从雀楼跳了下来。
那个女子有天真的刚烈。
至今她仍不屑。
舒意和蒋晚约了一个商场见面,两人在2号地铁口碰头。彼此眼睛一对上,各自笑了出来。
“你几天没睡觉了?去做贼了吗?”
“你以为你好到哪里去?脸白得像个鬼。”
舒意笑了下,蒋晚戳戳她手臂上的肉:“去买杯饮料喝吧,我口渴了。”
“好。”
两人逛了一圈,各自买了一杯奶茶,等待的间隙里舒意问她:“你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