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斯特把王宫里面发生的事情和对话都和紫芫说了。
紫芫神情还算平静,只有在他说切斯特为了保护洛芙炸毁了通道入口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
“恐怕没有什么办法能够打开那个通道了。”他说,解答了切斯特的问题,“那是诸神的领域,或者,至少是国主这一级的。即使是我,拿到了国家命脉之心重建它也比较困难。那个阶梯不容易做,因为那空间本不是为了方便连通物质世界而构筑的,事实完全相反。”
他说即使是他也很难重建,事实上完全没有丝毫要去拿国家命脉之心的意思。切斯特注意到他和赫尔加都收敛了大部分神性本相,而背景的天空中似乎有人在交手。他皱眉:“你受伤了?”
之前是不是说过,紫芫不能受伤?他身体屡次遭到重创,本该修养。强行修复了魔力回路恢复了全盛时期的战斗力陪洛芙回来,代价是他的身体接近极限,受伤就会死。
“没有。”紫芫摇头,按按他的腿,示意他动弹试试,“我下来一会,马上就回去。请您放心,我不会受伤的。我答应过洛芙。哪怕是为了和她一起回去。”
切斯特湛蓝的眼睛注视着他。
他动动腿,没装反,感到了一种基本而简单的满意。
“多谢你了。”
“不必言谢。”紫芫答道,“这不全是因为您是她的父亲。”
他确认切斯特没事,把他放在这个还算安全的地方,走掉了。剩下切斯特和赫尔加,大眼瞪小眼。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切斯特瞪着自己的前财政大臣,想起了这个人在洛芙执政辉耀出事的时候因为种种缘故跑到外边袖手旁观的操作。倒也不是多么生气,也理解赫尔加不由自主,只是这会难免瞪眼,“早时候你不来说是来不了,现在出现在这里又是什么理由?”
“哦,那个啊。”老母亲笑眯眯地说道,“探亲。”
“?”
切斯特想骂娘。
……
虚空屏障内,洛芙还在试图解读这个系统。
早些时候因为作业太难还是裸考而难免激动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她也已经从内心中口吐芬芳狂骂反派的暴躁中缓了过来,恢复了和现在的事态相符合的严肃而平静的心情。
诸神留下的这套系统,说复杂是真的复杂,但它是给不如诸神的人操作的,所以真的解读起来,梳理清楚那些令人手忙脚乱的信息量,而且能够压制住对内外情况的焦躁和对自己能力智商的怀疑,其实还好。
洛芙心情平静下来,甚至因为环境过于安静,外部状况也逐渐平稳,而不那么着急,转而拿出了些原本用来关注外面的精力用来思考。
她在思考……事情真的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
不论塔尔维亚的情况是不是如同她猜测的那样,随着因为他而堆到蒙托洛的超凡从新释放出来,战局已经大略上一面倒,至少在她能够看到的辉耀地区,情况已经稳定下来。现有的己方超凡大体安全,也没有在蒙托洛边境上搅出什么特别的局势来。
这姑且可以说明,蒙托洛的情况和辉耀应该差不太多。
自由领的超凡落入了下风,而从洛芙的视角来看,看不到能让他们翻盘的东西。
虚空屏障外面,诸神的努力从来没有停下过。不知道是不是他们送往虚空一族的支援回来了,从某个时刻开始,屏障消解的速度被极大加快,按照这样的速度,外面现在约摸天黑,到不了天亮屏障就会被完全消解。
屏障外面有邪神……这是她观测不到的部分,正如她对于屏障外面诸神的努力也无法观测,只能通过屏障本身的表现来腿短一样。邪神的一些力量,非常诡异的,反规则的,以某种声波,某种信息片段,某种概念和杂音的形式往屏障内部有轻微的渗透。
但相对的,这种渗透非常的不规律也不明显,还有与之完全相反的秩序力量也间断性地渗透进来。足够让洛芙知道诸神在解决他们。
内部问题已经一面倒,外面破解只是时间问题,而威胁目前来说问题不大。
形势一片大好。
这让她忍不住会想。
忍不住想,梦魇的后手是什么。
自由领的那些人不可能给一个毫无希望的家伙卖命的。
就像当初在央都,出发前白和她说的那样,就算梦魇认为诸神不会对他动手,也不意味着他多做点准备就损失什么。
自由领的超凡这么不要命的攻击,到了现在颓势明显才逐步考虑跑路,这些表现也佐证了这一点。
格莱西亚有让他们为自己一个死人拼命的理由。
洛芙相信梦魇作为几千岁的老怪物,他或许算不到诸神在他眼中发疯犯病,或许没法把诸神的每一步计划都摸的门清,但他一定知道诸神排进来的人手能做什么,一定知道诸神不会坐以待毙,会用种种方法破解虚空屏障。
即使是这样,即使他知道局势会变成现在这样,他仍然认为自己的后手是有效的,他拿出来让那些超凡,被迫也算吧,死命跟随他的理由仍然成立。
一个在现在这种局势下,仍然有翻盘希望的理由。
洛芙觉得这个理由可能很关键,很严肃。
它可能关乎整场战局的生死。
是……什么呢……
自由领-辉耀-蒙托洛地区,困于虚空屏障内的世界部分,规则还在扭曲,不疾不徐地脱离着主世界。
这规则总是这样,不知道梦魇对它做了什么,从屏障升起就一直在变化,持续不断地和主世界脱开。
洛芙和之前一样,用自己的权限把辉耀地区的规则扭转回去,相当于把脱开的世界部分接上。
她来到这里已经不是最早的时候了,因此也无从知道最初的规则是怎样的。但维持现状已经足够,不知从蒙托洛还是自由领来的规则变化会因为她这里持续不断地恢复命令而变回去,格莱西亚如果不想让他带走的这个世界碎片裂开,就不会让自由领和蒙托洛地区的规则和脚下的辉耀差的太多。
目前为止,洛芙扭转辉耀的规则会或多或少地把蒙托洛和自由领的部分掰回来一点,把这从主世界脱开的部分再推回原位。
推回……原位。
洛芙突然感到一桶冰水从后面被人兜头浇下。
她意识到了什么。
她在这里转变规则,把错位的世界碎片推回去。
格莱西亚先做了这件事。
格莱西亚是传奇,力量比她强,手段比她狠,他对一切都没义务,对一切都没感情。
她凭什么……坳得过格莱西亚……呢?
除非。
除非——
洛芙望着周围的星空,星空之下是暗沉的夜色,一切都笼罩在安宁和寂静里。
那么宁静,孤独一人,寂静若死。
虚空屏障分割了辉耀和诸神所在的大陆其他区域,那里是屏障,星河的边界到那里为止,外面的支援进不来。
而在相邻的蒙托洛和自由领,星河仍在流淌。那里的边界没有断开,只是她的视角困于辉耀,无法延伸过去。
洛芙的身体僵硬。
诸神的支援过不来……外面的人也进不来,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但她凭什么认为,她有什么自信这么想,这里绝对安全?
格莱西亚能够分离世界,他有国家命脉之心,他掌握了蒙托洛,至少完全掌握了自由领。
他理应可以进来这里。
他能够分离世界,他应当已经进来了这里。
他进来了,却不同她角力,没有一定要从她手中把世界分离出去。
如果他想,他一定能做到。
如果他想,如果他……做的话。
他没做
这种微不足道的,持续却不坚定的分离,与其说是他想做,他在做,不如说是一个设定好的程序。
……一个脱离了主人也能运行的固有程序。
能够分离固然好,如果不行,如果不行,就把反抗者,比如她,困在这里。
困在这里,她已经被困在这里了。
然后呢?
然后……格莱西亚本体呢?
他……能够下到这里,能够下来这些星星之中。
他……能去哪里?
洛芙强迫自己去看周围,星星之下是黑暗的天穹,深蓝色的,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这里空无一人,但是什么让她觉得,这里与世隔绝?
至少,这些星星,对应着物质世界。那么星空下的深蓝,也应该有对应的空间。
在物质世界,在地区能量循环系统中,国别的分类并不明显,辉耀的力量可以流向蒙托洛,自由领的也可以流过来。
地区能量循环系统本是连通的。
那么,有什么理由让她相信,有什么东西……
有什么道理,让辉耀的星星,和蒙托洛的星星,和自由领的星星,不在一个层面?
如果格莱西亚想,他可以在星空之下,踏着深蓝,走过来。
如果格莱西亚想,他正在星空之下,正踏着深蓝,走过来。
他也有借着辉耀王权交替时候渗透的,辉耀的一点国家命脉之心。
他正走过来。
以不知道一种什么样的姿态,被拆开的存在,但终归是传奇,终归是老奸巨猾无所不用其极的自由领人的模样,在星空之下走来。
而洛芙,她被困在这里。失去了出去的道路,甚至为了维持外面的局势不能踏出这里一步,过了这样久的时间才刚刚意识到,刚刚发现。
——她竟然才刚刚发现。
……
星河静静地流淌着,一切都那么安详,那么寂静。立柱的外围是无限遥远的星空,对应着物质世界广大的国土,延伸到视野的尽头。
星星下面,只有她一个人。
是她死在这里都绝不会有人帮助的寂静。
现在,她真的只有一个人了。
而这时候,就像早就设定好了的那样,整个自由领-辉耀-蒙托洛区域,又和之前那么长时间一样,向外偏离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