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在诸神破解屏障之前来到这里,几乎肯定,指望偶然的变故在这么多东西压在她身上的现在,并不现实,也不理智。
诸神来不及。
她会先面对格莱西亚。
真难啊。
洛芙握着手里的剑,切斯特的剑,她父亲把她甩进来,为了救她留在敌人手中,连武器都放弃给了她的佩剑。
父亲……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把切斯特当猪,到了这时候,却才终于发现切斯特也是她真正的父亲。
她还有许多事没有做,许多话没有说。她和切斯特在一起这些年,聚少离多。小时候父女关系因为米兰达的事情十分僵硬,大些她一直忙着读书,困于权柄的牵扯,偶尔伤病。
再然后,她去大都上学,一上六七年。等她回来,切斯特已经躺平,几天之前才醒。
这么算算,其实她还没来得及和切斯特有许多相处的时间。
真的……好难。
她现在所能做的事还剩什么……
诸神到底是如何一直能够永远做出正确的选择。
“答应我吧。”格莱西亚凝望着她,表情非常诚恳又深情,“我会向权柄发誓不会伤害你。你把国家命脉之心短暂地交给我,允许我借用古兰德权柄的一点力量。我会发誓,不会吞噬你,不会影响你的人格。我只借用它们的一点点,只是分开一个裂口,在诸神到来之前,让我自己逃得性命。”
“你之前不是这样说的。”
“我那是吓唬你啊。”梦魇无奈地说道,诸神在接近,他留下的屏障在被破解,看起来他似乎都要被这情景急哭了,“我也不想失去自己的意识,我也不想再吞噬你啊。我吞噬第一个人的时候是完整的传奇,他的人格什么都没剩,并不影响我。但我现在已经十分虚弱,你看我现在这样,我已经在失去自我。”
“我已经融合了一次自己的存在。再和你融合一次,我真不知道我还能剩下些什么东西来了。”洛芙面无表情,又似乎有些动摇。诸神在接近,他看起来都有些急了,额头上都有汗流淌了下来,“我想吓唬你自己同意,在诸神进来捉住我之前。我也不想吞噬你,但我那时候怕你不同意,总想威胁你一下。你知道的,我们自由领的人都是这样思考做事的。”
而如果洛芙真的不同意,他在完全死掉和部分死掉之间也只能被迫选择吞噬洛芙。格莱西亚看起来很不愿意,诸神在接近,他也在接近保护膜法中央的洛芙。在那之前,洛芙得做出选择,他得采取行动。
他急了,因为真的想要洛芙答应他的条件。现在谈条件,现在发誓,现在放他走,一切都还来得及。
洛芙看着他,因为处理现在的信息,在进行艰难的思考而表情木然。
格莱西亚已经接近广场的中心,他破解保护魔法越来越得心应手。这些魔法说到底是洛芙设置的,强度受到她能力的限制,艰深有限。他破解的越来越快,看起来逐渐熟悉起来。
诸神赶不及了。
而格莱西亚,格莱西亚是可以答应的东西吗?
他对权柄所发的誓言,能够信任吗?
她真的可能,放他走吗?
她盯着他,盯着他诚恳的表情,盯着他焦急的面孔,盯着他恳切的眼眸。
紫芫还在试图构筑阶梯。
他可能意识到了什么,因为洛芙逐渐不再回应他。他看起来真的急了,构建阶梯的魔力波动那么激烈,整个人可能都在逐渐狂暴。
阿芫,她的阿芫。
她答应阿芫要和他一起生活,拿自己灵魂的一部分和对方交换。他们要好好的,带着紫芫的队友的祝福一起走下去,要有可以邀请他们的婚礼,要去各种地方游历。
他们在森林之都的那几天,那温和的,清净而温暖的时光是多么短暂啊。那是他们真正意义上作为配偶在一起的时光,再那之后,紫芫就要陪她回来。
她答应紫芫自己一定要活下来,就像紫芫为了她绝没有受伤,要和她一起回去一样。
还有人神,外面的邪神,辉耀的超凡,辉耀-蒙托洛-自由领地区现在还被凝固在规则屏障深处的普通人。
如果梦魇说的是真的,他们都能有好的未来。
这一切的抉择权力,眼下系于她一人之身。
好难啊。
洛芙感受到紫芫狂暴地试图重建阶梯,和她建立联系。她捂住嘴,站在星辰的涌流之间,嗷的一声嚎啕大哭出来。
……
洛芙哭的直嗷嗷,情感宣泄非常彻底,几乎没有形象和克制可言。
格莱西亚望着这一切,表情疑惑,真诚又怜惜,白雾从他身边划过,他又往前走了一小步。
作为上千岁的玩弄人心的老手,他当然知道洛芙在动摇。
所谓的信仰,所谓的坚定,秩序世界的超凡为了坚守它们,给自己的思想进行了严格的固化和限制。
打破它们很难,特别是对于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来说。即使她将要做出她认为对一切都更好的决定,她也会为自己背叛了誓言,为自己有可能出卖了这一切而愧疚,好像她实际上亲自毁坏了什么一样。
他能理解的,他可以理解的。做出这种决定一定很艰难,一定更痛苦。她在这里痛苦地纠结一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或者说,正因为这是一件令人难以抉择的痛苦的事,才会让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它上面。好像她的选择是那么的必不可少,好像她能够决定一切事情的走向和命运。
她关注这个选择。
当她关注它的时候,她就会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将一切都按照格莱西亚需要她选择,这样理所当然的情况按部就班地预期下去。
她会觉得格莱西亚,也就是自己,需要她做决定。
但其实,并不。
格莱西亚在内心之中轻轻勾起了嘴角。他的眼神注视着眼前的某个地方。
在那里,白雾静静的悬浮,和广场中的其他位置并无不同。实际上也没有,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位置,普通到它最大的特点就是位于外围的广场立柱和洛芙所在的广场中央星辰涌流之间。
但它是不同的,格莱西亚十分明白。
当他跨过那里的时候,他距离洛芙所在的地方就足够近了。眼前的防御只是有些麻烦,没有特别困扰他的部分。他走到洛芙面前,需要的时间几乎确定。
一旦他走到那里,一旦他只需要那么长的时间就冲到继承人面前。
——她就连死,也无法及时从自己的躯壳中脱出了。
超凡的死亡,躯体无法容纳力量,规则和能量从身体中归还,意识消减,灵魂带着权柄溢出是需要时间的。对于凡人来说那叫弥留之际和新死之人。就连凡人,刚刚死去的时候,尸体也还是热的。
超凡更是如此。即使一个超凡原地自爆,他的灵魂要脱出这个世界,也是需要时间的。而在那之前,他的力量,他的灵魂,他所携带的权柄,仍然停留在这个世界之间,没有踏上前往光之初始的道路。
这些内容里面,灵魂和可能的权柄,又会是最后走的。
而只要它们存留在这个世界上,就别想从他手里逃掉。
格莱西亚走的越来越往前,他盯着那地方,内心之中在狂笑。
他当然不会发誓,但只要洛芙认为他会需要她的认可,他会发誓,认为她真正处于主动的位置,她就不会警惕。
只要他到达那里,只要他跨过那条线,他就不再需要这种令人恶心的伪装。到了那时,这年轻的继承人会连死都来不及。就算她反应过来立即去死,她的灵魂也来不及脱离躯壳进入轮回。在她脱离之前,他会到达那里,拿起她,把权柄和她都融进自己。
只要他跨过那条线,她就会永远错过一切最后的机会。无论她使用何种办法反抗,他都将会吞噬她的灵魂,和她灵魂中携带着的,又或者是刚刚分离还未来得及归位的权柄。
辉耀的国家命脉之心,古兰德的权柄。
他曾经融合过艾瑞尔塔的权柄,已经被识别为持有者。就像塔尔维亚杀他自己也会被反伤一样,他相信自己被古兰德权柄接纳不会太难。
况且他到时候会吞噬洛芙,让她也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她是真正的继承人,和前一个倒霉蛋不一样。格莱西亚相信这会让事情简单很多。
哪一样都无所谓。
只要他到达那里,一切都由不得她了。
只要他到达那里。
他距离那里已经不远。
格莱西亚抬起头,看着在光芒之中嗷嗷哭的洛芙,看她哭的那么艰难那么伤心,全然忘了敌人还在眼前,几乎现在就要咧嘴笑出来。
然后,就在他眼前,在他的注视之中。那年轻的继承人抬起头,红着眼睛看了他一眼。她满脸是泪,随便抹一把也抹不干,发丝有些黏在脸上,狼狈的很。
她抬起头,抹了一把眼泪。拔出手中握着的她父亲的剑,手腕一转,把那柄剑刺进了自己心口。
她不仅刺,还动用了魔法和武者内劲。魔法的涌流从她心脏所在的地方混合着血液喷涌而出,昭示着它搅碎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