切斯特短短二百年的人生中,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傻眼的时刻。
他站在自己国家宫廷虚幻概念化的幻影勾勒之中,仰头看着遥远的遥远的北方,映亮天穹的大魔力爆发。那里的概念溟灭无可抵挡,那里能量强度让人心惊肉跳。
青绿色的水和木属性的魔力,带着巨大的杀机和吞噬一切的气势,好像涌泉一样从蒙托洛国都那么巨大的泉眼里喷涌而出,一直喷涌到头顶的虚空屏障上。那里的神性力量强大如同实质,把它周围的那些超凡包裹进去,毫无悬念地吞噬溟灭,发出精神上都能感受到的可怕的噼里啪啦的声响。
人神在杀l人。
褪去文明的外衣,真神最本质的,非人的部分,那通过力量来维持统治的,赤l裸而毫不掩饰的暴力展现在了虚空屏障之内的所有人面前。那爆发出来的神性力量是如此的强大又恐怖,祂力量完全展开,去杀那些毫无准备还在物质状态的超凡,就好像爆炸的火焰冲击波吞噬了烟火仓库一样快速又利落。
在权柄和神性力量的压制下,那些能够毁灭一个国家,也想要毁灭一个国家的家伙们好像爆竹一样响亮地爆发着,发出最响也最清亮的一声,随后归于寂灭。
有人反应过来了,传奇和上位神试图反抗。他们的力量和青绿色的涌泉相碰撞,爆发出了可怕的波动,在个别方向多少减慢了人神伸展力量的进度。
他们终归敌不过,但人神也非全胜,传奇全力爆发之下,这仍然是珍贵的生机。那些超凡站的太密集了,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没来得及展开力量反抗。而在那些来得及获取生机的人之中,有人转身就跑,有人展开力量。
但逃离神性力量爆发的中心点并不意味着安全,这个虚空屏障内有三支骑士团小队,并非完整的军团,却各有一位军团长带领。骑士团特殊的阵型和能力运转方法汇聚了军团长传奇阶的境界,从遥远的辉耀王都和蒙托洛反抗军驻地扫过去,轰击向了外围逐渐甩开规则牵扯想要跑路的自由领超凡。
那是非常混乱的,巨响和爆炸不断的激烈碰撞充满了那片区域。有人成功跑路,更多人终于没有成功,被人神不计后果的爆发和骑士团的增援围死在了那里。
而与玩命逃窜的倒霉鬼们不同,这里还有人迎着混乱往上冲的,那是之前被人神带来,隐蔽自己蹲在蒙托洛各地的无迹神殿高阶神官们。好几个窝在蒙托洛附近的传奇,一大堆刚刚没有登场的超凡全都展开力量,迎着逃命的自由领超凡往蒙托洛王都逆流往前。
他们被识别为友方,骑士团和蒙托洛王都规则概念的涌泉不伤害他们。这帮人的目标却既不是围追堵截也不是趁乱追杀最混乱时刻的自由领敌人,他们冲进了涌泉之中,势头可以想见的急眼,唯一的目的是把发疯的老大拉回来。
托他们的福,那树木和水的规则概念涌泉没有爆发到最后,比预期更早地收敛,被按了下来。
在一连串混乱的魔力波动之后,那巨大的,溟灭和死亡的力量挣扎几次,被按灭了。遥远的北方,那被青绿色光芒点燃的天空也暗淡下来,只有越来越频繁激烈的魔力冲突偶尔闪烁。
切斯特不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是下位神,没有确定地效忠于某位大家长,因此也无法和诸神通过效忠建立联系。他能感觉到人神出事了,人神在死,却无法知道他是否确认死亡,神殿那帮疯子把他抢出来没有。
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人神要没了。
这自从他出生,自从更早的时候,从一切开始之前就笼罩在十五国之上的神座的阴影。自然存在,一直在此,仿佛天经地义。
人总是会觉得自己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存在的事情是天经地义的,而对自己年长以后出现在世界上的新奇事物觉得是有趣发明和歪门邪道。
切斯特不是没有听说过终末之战时期发生的事情,但听说过远古时代上个世纪的世界大战无助于他从新认知现在和和平社会,他傻眼了,即使之前被人抓紧时间警告过,也不是没有存了那又是某种阴谋计划一部分的想法。
此时此刻,面对现实,他感到自己人生三观构筑上层建筑下面的地基被人掀开,整个人都有点无助和不知所措。
紫芫握住岳父的肩膀晃了晃,让他从呆滞状态中回回神,又把洛芙塞给他,再往他手里塞了一卷附带了治疗魔法的紧急救护绷带。
“帮洛芙包一下手。”他握住切斯特的五指,让他握好那卷紧急救护包,“我去叫醒秩序屏障里的其他超凡。”
切斯特还在看北方天空中愈发混乱的魔法波动,感觉那里已经噼里啪啦打起来了,从下位神到传奇的能力者激情互砍,情况逐渐混乱。
人神把自由领的超凡杀了大半,打残没死的人中的大半,但他似乎没有来得及做完。要么是被神殿的人拼死按住了,要么是他身体支撑不住崩掉了,总之那里还有相当一部分自由领的敌人活着,并且像粪坑被炸了以后蛆虫乱爬的场景一样逐渐飞的哪里都是。
切斯特没去过自由领,说实话,这场景已经无限接近于他印象中的末日景象了。他睡觉之前东方地区还平静的很,洛芙在大都上学。他没见过这场面,想都没想过。
洛芙抬头看看他,拿过急救包自己绑。
格莱西亚太吓人了,她拿剑的两只手肌肉都有点撕裂,右手骨头和关节很疼。还有一下没挡住剑柄磕在身上,肋骨可能断了几根。
围攻格莱西亚,后来又被格莱西亚反向围攻的几个传奇没有全身而退的,紫芫比她结实抗造但承担的也更多。肌肉撕裂和断肋骨这种无伤大雅的小伤在传奇互砍中真是烧高香。
这柄剑救了至少三个人的命,还不包括她和紫芫的。回想起刚刚的刺激场面,洛芙的手和悬浮绷带的精神力还有点哆嗦,好容易把那玩意缠在手臂上,感到肿痛在被治愈,庆幸的不得了。
到了这时候,她那傻呆呆的爹才回过神来。切斯特看到闺女自己笨拙可怜地给自己包扎,哆哆嗦嗦地缠不利索,赶忙接过,握住她的手臂给她细心地缠好。
“紧吗?”他们半天没说话,只有在切斯特给洛芙缠好一只手,把绷带固定的时候问她。
“不紧。”洛芙用另一只手帮他,宽慰他不必担心后续:“等下我精神旋涡稳定,就可以自己调整解下来了。”
切斯特嗯了一声,又沉默下来,拿过她的另一只手给她包上。这绷带是治疗魔法的载体,倒也不必非要贴身裹,洛芙这只手的肩膀和手肘都受伤了,亲爹拿着活动一下关节,听她疼的嘶了一声,皱起了眉。
洛芙有点毛。
切斯特没说什么,给她把肩膀和手肘也缠上。
当爹的在沉默和逐渐混乱的背景音中给闺女裹好了手上的伤口。
他把洛芙的手放下来,湛蓝色的眼眸看向闺女,好像第一次如此审慎地打量和认识她的变化,又想在他苏醒以后从新了解和认识她,一个他从前或许自以为了解,但终归没那么彻底了解的,亲近又陌生的亲人。
就算是他,面对这种剧变也很傻眼。
而洛芙丽达,这个他一直以来以为很了解的女儿,她是诸神的继承人,却几乎不会对这场景感到惊讶。
这不正常,没有人不对此感到惊讶。
除非她了解的远比普通人更多,除非她一直以来都在面对类似的事情。
洛芙没去管亲爹在想些什么,等他裹好了,她左右自己按按,觉得过几十分钟治疗魔法作用完了就又是一条活蹦乱跳的好汉,收回了手。
切斯特仍然在凝视着她。
洛芙,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尽管她知道亲爹会在今天重新认识自己,自己的继承人身份,自己所面对的一切事情,自己或许并不是那种柔顺甜美的乖女儿小白兔——虽然切斯特印象里她确实不是,但从今天开始,他将意识到自己更加不是。
尽管她知道这一切都会发生,自己肯定无法维持表面的可爱形象。
但她还是露出那种惯常的,面对切斯特时候无辜乖巧的表情,近似于出乎习惯。
切斯特看着她一点也不真实地露出那种无辜可爱的样子,感到过去十几年这家伙的无辜乖巧都虚假了起来。
但他心情复杂,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