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他能承担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族人都被杀死在这里,也不愿意把本族生存的核心交给别人。虚空一族在那些星星之中是如何的人人喊打他再清楚不过,不告诉遭到追杀也不过回到以前,不会比灭族更糟。
“……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我的那些可悲的族人把我族的核心技术交给了您世界的叛徒。”他叹息似的闭上眼睛,“您的世界本来就要分裂。我们这种卑微的连超凡都不是的流浪种族无法影响您这样强大世界的局势。您知道这一点,否则您也不会一个人站在这里。”
这就有些胡搅蛮缠了,但无论如何,虚空族长通过这些表明了一种态度:他就是证据怼脸,就是被人砍死,也不会松口,不会认错,不会给出这种技巧核心的态度。
煌叹了口气。
“这里有一件事,我想我应当澄清一下。我可以把在座的诸位都杀光,不仅如此,我还可以抓住你们一族,用我们的办法找出其中的规律和方法,再把这种杀戮应用在星空之间你们一族剩余的部□□上。”
“我没有这样做,没有什么其他无聊的理由,只是认为没有必要。几个白痴的错误不应该分摊到你们全族身上,所以我愿意给你们一个机会。”煌笑了起来,“还是,你以为,因为我有求于你们一族的能力,所以可以讨价还价?”
“……无论您是如何想的,是的,我是抱有这样的侥幸想法。”虚空一族的族长答道。他低下头,沉默地思考了片刻,周围的长老们之间有了短暂片刻的骚动和交流。煌能够听到他们在说什么,但他并不在乎,涉及全族命运的事情,在下定决心之前透彻地讨论谨慎的决定是理所当然的。
过了一会,虚空一族的族长抬起头:“但即使不是这样,请您原谅,平凡的人总是有侥幸心理,总是在没有见到证据的时候不敢相信的。”
“我很难相信您会出于纯粹的怜悯和善良放弃暴力而妥善的方法,转而给我们这个机会。”他说道,“特别是在您已经说出考虑过可能会杀光我们的现在,再相信您拿到我们全族的弱点而不使用就有些太过天真了。”
“请恕我拒绝,这位尊贵的大人。”他冲煌欠了欠身,“我很难在没有证据证明您对我族怀有不杀光的善意的情况下相信您的所作所为不是诱饵和哄骗。答应或不答应都是死,和幼稚单纯的小女孩不同,我无法这样把全族的命运擅自交到您的手上。”
“您的眼睛不是这样说的。”煌笑道,“您的族人,似乎也不全做好了引颈就戮的觉悟。啊,看起来,相比较答应我的风险,你们更愿意赌我需要你们不愿轻易下杀手?”
“喜欢赌自己全族的命运,这可不好。”
他的力量完全展开了,神性本相扩散开,逐渐覆盖原本还像个人的生物外表。越来越多不同场景的虚影开始在这个世界交叠,好像那些泡沫一样存在在这个夹缝聚居地的世界碎片都被某种可怕的概念捕捉,穿过时间空间的壁垒,被一同拉到了这个现场。
那么多世界的碎片,全都叠加在了同一个场景的底色之中。虚影交叠,缤纷热闹非凡。
真神有能力把这一切世界的碎片拉到一起,真神也有能力一起毁灭它们。
但这里最恐怖的场景甚至不是还未发生的毁灭。
在这些叠加过来的世界场景中,有一种更加可怕的颜色正在蔓延。晶莹的白花从每一个世界的树木枝丫之中长了出来,枝干生长,变成半透明的仿佛无机质一样淡粉色的晶体。草木本身的叶片纷纷掉落,那些有机的植变为了浅粉色枝干没有叶片满是白花的晶体。无机质,无生命,像是美丽而永恒的雕塑。
这种变化同时发生在这个虚空夹缝中的一切地方,一切世界的碎片都出现了此种现象,没有出现的也飞快被填补。那些变成晶体琼花的植物叶片和枝干被完全同化,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有机生命的影子,从野草到橡树,一切本来的特征都被覆盖,变成了一簇簇一丛丛,毫无区别,晶莹剔透,美丽的不似生命的水琼花树。
这些琼花,从它们出现的地方开始向外迅速蔓延。一切植物都被同化。原本郁郁葱葱的草木和丛林,碧绿和深棕的颜色变成了如梦似幻的白花和浅粉晶体。那些娇嫩而晶莹的颜色生长蔓延开来,好像什么吞噬覆盖一切的染色剂,给大地刷上了一层别的色彩。
微风拂过,琼花从树枝树干上纷纷飘落,好像下了一场梦幻般的雨。
琼花在吞噬这一切世界凡俗的,没有灵性的草木生灵。
速度飞快,不可阻挡,快到要不了几分钟就能蔓延到这些世界碎片的每一个角落。即使在这里看着,因为煌使用力量而被拉到一起,同样显示出色彩的每一个世界景象的投影中,白色和水晶般的粉色都在蔓延。
这场景是那么的美,同时也是那么的……死亡。
被琼花所吞噬的草木植物,变成了这种具有魔法的琼花。它甚至说不上是琼花,因为它没有叶片,花与枝干中蕴藏着的是那么纯净的力量,而没有一丝一毫会生长会更替会凋零的生命力。
生命不纯净,生命不像水晶一样可以永恒,生命会死亡。
但只有会死亡的东西才是活的,水晶永恒,永不会生长和变化。
生机和死亡。
在场的虚空一族没有人不被这恐怖的场景所震骇,要不了多久,也就几十次呼吸的时间,这种侵蚀完全完成,他们聚居地也就不能要了——只要死亡的水晶琼花,没有任何有生机的植物的地方没有生命能够长期存活。永恒带来的是死寂,就像在告诉他们,对方有着怎么样的能力,可以在星空之中围捕他们残余的族人一样。
逃不掉的,这样的针对一个种族的力量,对方掌握了就不会放弃,可以应用到任何地方,他们逃不掉的。
它可以被应用于植物,也可以被应用于本族。
在这个小小的山峰水潭之上,黑夜穹顶之下,就连水中的苔藓和水藻,虚空族长背后的巨大榕树,都已经蔓延出了晶体化的白花。那些花朵是如此的美丽梦幻,但又是那样的死寂可怖。
“请别这样!”虚空族长慌了,再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被灭族不好说,这堆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聚集地可就是一片死地了,除了矿产什么都剩不下,“你们还有别人?让他停下来,我们可以谈!”
琼花的蔓延没有停止的趋势,甚至隐约更快了。在那些投影交叠的世界碎片里,隐约可以看到,庞大的巨树树枝顶着琼花拔地而起,通天彻地,仿佛能够贯穿世界的边界——
不,那些可怕的巨大的花枝,真的贯穿了世界的边界。
它们是同一棵琼花。如此可怖,如此巨大。庞大的枝干贯穿了世界碎片的每一个壁垒,缠绕着贯穿了裂缝之中的所有世界,好像那些壁垒并不存在。它们不停增长,速度可怕,汇聚为一体,在生长的过程中挤开一切阻挡的壁垒,大陆的板块,山脉天空和海。
像是一颗树在这些世界碎片的泡沫中扎根一样,根须扎入大地,力量大的挤开土地和岩石,牢牢渗透,拥有能够握碎一切的力量,并且真的握住了脚下的一切土地。
又像是一棵树的枝干在这些世界之间生长,枝干锋利地穿透一切阻碍,又在每一个地方都探出了无穷无尽的树枝末梢,枝头从一切草木之中穿出,上面开着水晶一样白色的花。
如果这颗巨树有生命,如果它有人性,那么再蠢笨和驽钝的人也能从中感受到他的愤怒。
如果它不,那它是天灾,是末日,是毁灭一切的恐怖。因其巨大,因其生长,因其吞噬,因其自带的不可抗衡,它带有某种非人非生物,不可名状不可窥探不可描述的恐怖。
在这样的场景之下,没有人能不害怕。
如果在加上在这些场景叠加之前的年轻魔族,神性本相完全展开,每一根发丝,衣服的图案都写满了神圣同时不可名状的可怕。祂站在一切世界碎片的中心,站在天穹之下,水面之上,伸出双手,平握住一杆手账,解开锁扣,将其中的剑鞘略微拔开。
只有一点,剑鞘中的剑就照射出了穿透一切,撕裂一切,劈开一切,耀眼无法直视的虹光。
在这一切的景象之前,一切光芒照耀之下,虚空一族的族长再也什么都顾不得,破音一样喊出了口。
“我们同意!!!!!”
“我们什么都同意,什么都给你们!快住手!!!求你们住手!!!!!”
于是魔神的神性本相暗淡下来,他恢复了人形,冲狼狈的黑衣族长笑了一笑。巨大的琼花树也停止了生长,但它也没有退回原样。就那样耸立在那里,仿佛一种无形而永恒的恐怖和威慑。
“早说不就好了。”那位魔族的世界笑道,“还以为你们一直不会答应,刚刚可真是吓坏我了。”
没人回应他的话,在刚刚那种真的灭世的恐怖场景之后,没有人能够开口回应他。
“尼塔莎。”魔神对身边的虚空姑娘说道,这憨憨妹子现在腿软的几乎坐到地上,半天无法确定事情竟然转了回来,这些人真的没有毁灭自己的族人,“把你的记录水滴给他们吧,就是你族里给你,你用来记录过黑魔法的那一个。”
尼塔莎手忙脚乱地掏出来,因为惊恐和颤抖,几次把水滴形的水晶挂坠解下来都失败了。这挂坠是她离开族里的时候族里给族人配备的,用来记录一些世界遇到危机时刻的魔法波动。尼塔莎曾用它来记录自己世界的入侵邪神,也曾用来记录,被引来的邪神侵入被布莱兹镇守保护的大都的时候虚空一族力量削弱黑魔法侵蚀地点时候的能量波动。
魔神把那东西扔给了对面。
狼狈了许多的虚空一族族长捡了起来,过了一会,又把它传给了旁边的人。
这个项坠在他们的上层管理者中默默地传了一圈。
他没有就这件事给出异议和回答。
“我会把我们虚空一族的技巧和方法给你们。但这里有些是我们的天赋能力,我们自己解构可能困难一些。”他说道,似乎终于是认了,也承认对方的愤怒并非毫无来由的污蔑,“若你觉得接受困难需要花费太多时间,我或者别的具有知识和资历的族人也可以和你们走,好让你们世界的其他专家解构的快一点。”
“无妨。”魔神淡淡道,“我是学者,不存在接受和解构不了,只会是你们传递和整理的速度受限,不会是我。留在这里,我希望你们能够弄快一点。”
“但是快一点。我们的时间不多。如果来不及阻止你们一族搞出的更加麻烦的事情,我会非常非常的……痛心。”
族长没有说什么了,他看着稀薄的空气之中跳出一只金毛的大狐狸,蹬蹬腿爬上了魔神的肩膀,有些无话可说。
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似乎是解释,却不知是和谁:“我们的族群太大了……又是这样的性质。我无法控制每一个族人的想法和行动,只能说我们本来龟缩在这里,是想要收拢其他世界的碎片度过末日危机的。”
“但这里没有哪一个末日危机的因由得到了解决。”
“没有么……”虚空族长摇了摇头,“可能吧。”
“困难和麻烦越积累越多,我们寻求生存,或许就会寻求新的解决之道。”他叹道,“您的世界是击穿了命运的世界,带有能够扰动一切因果,干涉一切注定末日的力量。那位梦魇是一位接近真神的存在,能够解决我们所面对的另一些问题。”
“并不是族里所有人都支持隐居龟缩在这里的。那么多年被追杀和漂泊,有些人为了守护这个故乡,对外的敌意……比较激进。我想……可能有些族人太过于着急,采取了违背我们本来原则的行动吧。”
煌不认为这里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是原则,但他也不想戳破这一点。自己的世界击穿的因果对这些受困于末日的民族来说是一种很大的诱惑,格莱西亚能够给这些状况糟糕的碎片带来改变的希望,这是可以理解的选择。
虽然他很怀疑格莱西亚是否真的有那么好心,虽然他更感觉这里一定也有虚空一族内部左右分裂观点不统一的激进分裂或推诿的谎言,虽然他决不允许这种事发生的代价是自己世界的分裂。
但无所谓,只要格莱西亚还没开始分,只要事情能得到解决,其它的一切都可以谈。
……
“……对了,有件事。”虚空一族的族长看向了这位魔族的真神,“我们聚居地的那些琼花,还有那些树干,能不能请您收敛解决一下?”
煌不解决,也不回答。他停住了话语,驻足看向身边原本是灌木的水晶琼花。
那颗小琼花就像感应到了他的注视,它略微动了动,枝干抽长,花朵茂盛起来,花枝包裹,分开之时,一位淡金色头发的女性精灵平静地从琼花从之中走了出来。
白色的琼花从她的发丝之中生长出来,晶莹美丽,好像冠冕,又仿佛头纱。
“就把它们放在那里吧。”她说道,神情宁静美丽,以至于圣洁的让人很难联想到她是一位活生生的女人,“你们的聚居地,这些世界的碎片千疮百孔,它在那里,沟通世界,弥补流失的力量,可以让这个夹缝中的世界长久存在。”
族长很想说那是不是你的身体,你的身体……虽然只木质吧,但也是身体。只要一想想这身体有如此巨大,质地非人,可以随着心意膨胀变换长成任何形状,他就忍不住联想到那些血肉怪物吞噬世界时候的马赛克形象。
太克苏鲁了……只要把木头换算成血肉,分分钟就是堕落古神导致的恐怖末日景象。
他是这样想的,“那是您的身体吗?”他问道,听见自己的身体诚实地说,“这个……您要走的时候,终归还是要带走的吧,也不差这一时半会。”
“当然不是。”琼答道,杏仁一样形状漂亮的眸子看向他,划过一丝美丽而疏远的笑意,“那只是……我们精灵一族的天赋魔法在世界这一级别的表现方式。它不会消失,只要我不控制也不会活过来。它只是……一种我曾经使用过它留下的痕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