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古斯都不接她的话茬,笑着柔声应道:“怪我们做什么,又不是我们做的。还没发生的事情我可不为之负责。”
项玉抓起沙发上的垫子就扔了过去。
奥古斯都没挡,被砸中,顺势躺平在了桌子上,宽大累赘的礼服长袍铺了一桌,挤掉了白的笔筒,旁边的白低头去捞。
“我会封印它的。”项玉砸完奥古斯都,脸色都没变地转回洛芙。可能是因为得知结局太高兴了,她脸上的笑意收都收不住,“还有你对权柄的誓言,虽然不知道是谁让你发的,我是权柄主人,也一并帮你解除,就当你做到了好了。”
“是赛孚瑞亚……但这是一场公平的交换。”洛芙傻乎乎地答道,看着项玉已经伸手向她的额头,为这过快的事情发展回不过劲来,“您不问问我未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看也能看个大概,我死的很成功,就是好像不□□详。”项玉的指尖已经顶住了洛芙的额头,金色的辉光在她的发丝之间流淌,洛芙感到额头有一种温暖又清凉,很难描述的感觉,“……他们不会让你被我影响的这么深,你们的时代看来遇到了一点不大不小的麻烦。”
项玉说她自己死的很成功,但不□□详,洛芙笑不出来。奥古斯都从书桌那边投来视线,白从柜子里摸出香槟和高脚杯,问他喝不喝。
“是……”洛芙应道,“格莱西亚拿了您的另一份权柄,他想成神,在自由领搞事,还总是对我动手脚,可能是不想让您活过来。”
她粗略地讲了讲权柄一分为二进入轮回,格莱西亚的野望和梦想,诸神试图复活项玉的努力,拉锯之中和项玉的残响越绑定越深逐渐无法松绑的洛芙,他们试图让格莱西亚变强大再杀死的计划,还有那个无法被当事人知道的选择。
项玉知道的信息远比洛芙自己多,她这么粗略一讲,在理论知识都精通于心的项玉这里,已经把前因后果复盘了一个大概。
她没说什么,只是手上的魔法没有停止。洛芙感到长久以来自己意识深处的混沌消退下去,一种久违的清明平静和完整自我的思维感涌了上来。
在那之后的是另一种奇怪的感觉。很多年以前赛孚瑞亚让她发来交换前去救助紫芫的誓言,洛芙不会成为大家长,把项玉复活的主动权交给残响的誓言,消失了。
在她发出这个誓言的时候,洛芙感到的是一种人生道路永远地从自己可能的未来,可以做出的选择之中消失了。
而现在,这种选择归还给了她。那些被抹除的人生道路在她可能做出的选择之中再现,洛芙明白,如果她愿意,她现在可以真正接纳权柄了。
她接纳权柄,就意味着权柄的上一位主人彻底死亡。她抬头望着项玉,有点搞不明白这里干脆利落地发生的事情。
“替我谢谢赛孚瑞亚的好意。”项玉边帮她抹除誓言边说道,她真的很美丽,这样说话的时候,不经意间笑着的时候,亲切美丽得就连洛芙都想过去蹭蹭她,“不过这不是一个一劳永逸的正确选项。但即使如此,这不算一个徒劳无用的努力,也不是多此一举,毕竟她的好意传达到了我这里,这也是很好的。”
洛芙望着她,那个长久以来的问题终于从口中说出:“……您为什么……”
“什么?”
“为什么不借此机会活过来呢?”洛芙问道。
项玉看着她,神情比刚刚轻快谈笑的时候要认真许多。
“其实您能做到的对么?”洛芙问道,感受到残响在她意识深处的回响进一步消退下去,明白这是项玉真的在帮她。但这不应该,她明明有能力让残响复苏回来,“您可以封印残响,也可以抹除我的意识,让残响真正拿着权柄活过来……”
“看来你真的经历了很糟的事,回到过去都要带着必死的觉悟求一线生机。”她答道,又笑了起来,看向奥古斯都和白,满脸嫌弃,“我想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虽然你可能不知道,但这两个家伙送你回来就是知道我会这样做的。多残酷啊,让我自己封印自己的残响,就只有这些王八蛋做的出来。”
她看起来不像是会骂的出‘王八蛋’这样粗鄙词汇的样子,但她就是骂了,看起来也并说不上生气,甚至还挺满意,说多残酷啊这个词的时候还带点虚张声势的夸张神态。奥古斯都移开视线,拿起高脚杯抿了一口,下一秒脸色几乎变绿,把杯子里的东西全倒到了白的花盆里。
洛芙不明白。
“听我说,孩子。”项玉看着她,她封印完了洛芙身上的一堆麻烦,放下手,拉拉洛芙的手,又笑了起来,“你见过凡人家庭的父母会杀了孩子给自己续命的吗?我是说,比较正常的那种家庭。”
洛芙表情比较僵硬,她没见过,摇摇头。但并不认为这是一种很恰当的……
“没有人想死的。”项玉对她说道,诚心实意,“但对于我们来说,有些事情死都不能做,这就是其中之一。”
“我们通过继承人传承我们的力量,意志,希冀,和愿望。就像凡人父母期待通过孩子们为他传递的东西一样。这种期待并不一定要我们活着才能传递下去。继承人是未来和希望,不应该因为死人的一时野望被吞噬,这样的希望和传承就失去了意义,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的传承。”
她所说的很玄学,洛芙不太明白。
“好吧,换一种说法。”项玉笑着叹了口气,复又认真地问道,“你觉得像紫芫他们这些传奇团结在我们身边,像楼下那些家伙们明知道不会有好结果也跟随我们是因为什么?”
洛芙一愣。
“我送了很多人去死。很多很多很多人。有我的伙伴,有下属,有素味平生的凡人,也有像你一样的年轻人。但我仍然在这里,理直气壮地推行我的意志和计划,不曾后悔和妥协,也不接受任何质疑,你以为我的底气是什么?”项玉问她。
洛芙好像明白了。
“我的底气,是我的决定不掺杂任何私心。被牺牲的人是别人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推他们进火坑,当这个人轮到了我的时候,我也绝不会犹豫。在即将到来的决战中会死的人是我,牺牲我是最好的选择,所以我就必须去死。这是我这么多年来坐在这个位置上应该付出的代价,我绝不能逃避,更不能让无辜的孩子去代替我承受它。”
“如果我这样做了,我逃避了,我用本来不该承受这些的人的生命代替我去填上这个牺牲者的窟窿,用大义或者更多富有理由的狡辩逃脱了这一切,这一切就都坍塌了。事实会证明我们只是贪生怕死用大义伪装自己私心的龌龊小人,那些超凡凭什么再纯粹地追随和相信我们?这个世界上层的结构就歪了,而且不会修正回来。”
洛芙明白了,她说不出话来。
“我很感激你犹豫过是否要救我,但这应该是你作为后来人独自做的决定,不应该由我来替你选择。”项玉注视着她,眼神感慨而深情,“继承人是我们的传承者,我们尊重他们的生存权和这种传承本身,就像那些追随我们的超凡也并不恐惧自己的生死一样。
“”这是我们的传承。有许多人为了这件事去死,他们都曾经有过更好的出路。我作为他们的后人,继承权柄的时候也继承了这个世界无数超凡和凡人因为前代和同僚们的牺牲而对他们建立起的信任,这是大家长这个名字自带的传承。现在轮到我了,我不能毁了它。”
洛芙注视着她,震撼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把生存的希望给你,让你来决定要不要冒风险复活我,或是就这样成为大家长。这都是可以的,你是继承者,这些决定都有道理,都可以心安理得。”她对洛芙说道,伸手轻轻握住洛芙的左右肩膀,让她正面面对自己。
“你可以不成为大家长。”项玉说,“如果你认为这是太沉重的传承和重担,你可以拒绝接受它。这没关系,只有三分之一的继承人能活着成为大家长,这几万年来有太多人为了虚无缥缈的理由承担了他们本来不该承担不想承担的权柄和传承,最后惨死在历史的洪流中。我们做出这种牺牲,也是希望后人可以选择,不必被命运逼迫。这是可以的,继承人的身份可以放弃,你可以心安理得地这样选择。”
“但如果你选择接受它,我有一个请求。”
“我把未来给你,不求任何回报。但我希望当你成为大家长,在久远的未来面临同样选择的时候,也像我今天这样做,把未来留给有未来的年轻人。让这条传承继续下去。”
有风吹过一千年前春天的央都紫金宫窗外,下午的阳光透过颜色温柔的窗纱照射进来这间书房。项玉坐在洛芙面前,金发和美丽的面孔好像被镀上了一层温柔圣洁的金边。
洛芙望着她,眼眶一红,眼泪流了下来。
她向前靠在了项玉怀里,伸手抱住了她,眼泪很快浸湿了项玉披散在肩膀上柔软温凉的金发:“……您不该死的。为什么……为什么您一定要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