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无法回头了,母亲。”安妮悲哀地苦笑了起来,“我不敢赌,赌错一点,所有的一切都会倾覆。到了那时候,你们又会怎么样呢?”
“你总是可以回头。不敢只是因为失去的还不够多。”莱尔菲丝看着安妮,感到一种让安妮恐惧的失望,“是因为你的老师和我吗?孩子,我们不该成为你的负担啊。”
安妮思索着母亲的话语。
她其实差一点就要投降了,如果不是那时候窗外的那位魔国的大使敲窗户,告诉她们事情暂时不会有转机,她几乎就要答应去见见洛芙了。
如果不是他们顺便把冒险者工会那位一直保护她,寡言少语的上神的脑袋也一起提过来的话。
多么血腥啊,她回头的结局会是什么?
安妮不敢回头。
可她也还记得母亲对她提出的问题,母亲问她,洛芙那时候年纪小小,从没有出过王宫,也不被信任。切斯特不知道她是穿越者,任何人不知道她读过小说,她恐惧而惊悸,害怕被当做邪魔烧死,带着秘密一个人在夜里发抖,她要有多么巨大的舍己为人的奉献精神,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任何理由地去救莱尔菲丝?
如果换做安妮,她做的到吗?
安妮自己都不知道。
没了高尔文,母亲坚定地指出了那个男人许多话术的错误,让安妮开始从新思考这一切。
姐姐或许确实不容易,可她……真的回不了头了。
母亲对她的决定很失望,那天和她几乎吵起来。安妮不肯改变想法,莱尔菲丝无法说服,几天都不想和女儿说话。魔国几位尊陛下的使者倒是没说什么,那位先生丢下一句或许没关系,或许再也没有关系了,就离开了那里。
尊陛下应该不会强求吧……安妮想,毕竟这是凡人的家事啊,就算是诸神,也不能强迫人改变意志,让谁和谁必须和好。
今天散会早,她本来想去书房的,看到冒险者工会路边绿化的雪见花开了,不知怎么就想到了母亲最近看起来怪怪的。安妮觉得不太对劲,有些担心,想请母亲出来走走,脚步一拐,去了莱尔菲丝的住处。
这里没有仆人。
莱尔菲丝正坐在窗边,捧着杯子在喝一杯魔药,深紫色和绿色的液体在杯中翻滚,泛着诡异的金属色泽。
这看起来不是给人喝的。
这当然不是给人喝的。
这玩意太难喝了,莱尔菲丝咽不下去,还要硬往下咽。魔药从她的嘴边溅了出来,深紫色和绿色的液体流淌,让推开门的安妮看了个正着。
安妮冲过去,打翻了莱尔菲丝手里的杯子:“妈!!!!”
太难喝了,真的太难喝了。莱尔菲丝连连干呕,被安妮急切地用学校教的救生方法扣嗓子催吐,呕吐着吐了不少出来。
她今天为了表现如常,吃了早饭,这让催吐的效果变得好了一点。
但即使如此,从魔药入口的那时候起,有些伤害就已经注定无法挽回了。
“妈!”安妮抱着莱尔菲丝,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你别这样,你为什么喝这个,有什么想不开的你和我说啊!”
莱尔菲丝吐到最后,只有稀薄的液体,混合着血丝和紫绿色的药剂。
她干呕了一下,对一切现实进展都感到遗憾。
“安妮。”她拉住了安妮的手臂,自尽未遂,脸上狼狈不堪,“我想让你知道,这是一件错误的事情。你不应该继续,它的严重程度,足够我用生命来警告你。”
“如果你不了解它有多严重,那么你现在知道了。”她看着女儿,眼眶也有些发红,“我不是你的拖累,如果是,我就会解决这个拖累。”
“你必须去做正确的事,任何时候都不晚。如果你不去做,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东西无可挽回。”
她想要伸手摸摸安妮,可手上沾满了吐出来的魔药,伸出了手,又缩了回去。
“这是我能够给你上的,关于人生的最后一课。”
“妈!!!”安妮惨烈地呼唤道,“不!这不是最后一课!这绝不是最后一课!”
“我明天就去见洛芙,不,我今天就去求见她!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别这样,不要离开我!”
……
“安妮求见?”
书房里,好不容易开始看文件办事的公主挑眉,接过了侍从递过来的求见文书:“我知道了。”
“那您的答复是……?”那位侍从小心翼翼地问道,他知道公主一直以来很想要和安妮公主谈一谈,这正是她所期待的。
但公主这阵子变化很大,大到说是自暴自弃不管事爱咋咋地都有人信,谁也不敢说摸得清她的想法,
“现在再求见也太晚了。”金发的年轻公主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我……好吧,我见见她,明天吧,问问她什么时候有空。”
言行之中透露出某种无奈的无所谓,仿佛安妮明天没空也不要紧,她完全不期待一样。
侍者不太懂公主,总之退下去了。总理大臣风风火火地冲进来,试图阻止公主签下某些危险的命令:“殿下,您是不是对军方的所有超凡发布了秘密调令,还有能力者的文官!”
“嗯,对。”公主低头看看手里的文件,“王宫的魔法阵出了点问题,我想让他们修一修,怎么,消息还是走漏出去了?”
“殿下,别把我当傻瓜。”总理大臣吹胡子瞪眼,“修葺王宫保护魔法阵,用得着调集这么多人吗?”
那应该是秘密的,非常小心地,尽量不让不相干的人知道的。
毕竟,王宫保护魔法阵是整个辉耀政治系统和王室安全的最后一道屏障。
“用得着啊,王宫的保护屏障,损害的可是有些严重呢。”公主抬头笑道,“这可是神殿帮忙建造的玩意,现在神殿联系不上,我也没有办法。八个人站八个阵眼,刚好,少一个也不行呀。”
总理大臣一脸的我信你个鬼。
公主挥手,让旁边的侍者们全都退了出去,只有艾塔留下了,上前给总理大臣倒茶。
人都出去了,总理大臣压低了声音,凑过来悄声问道:“这会不会太粗暴了,您调用超凡在王都……这么多人,后续不好处理,恐怕以后会人心惶惶。”
他比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那你希望我怎么样,用爱感化他们,还是继续之前那种没完没了的扯皮?”公主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之前几个月我累坏了,身体不好,没那么多精力和他们玩过家家。”
“干脆一点,一了百了,有什么后续问题,都不会比这更烂了。我真该早点采取这个方法,可惜那时候我比较有良心,唉。王宫的保护魔法被那帮上神弄坏了,坏了就要修。因为怕修的时候动土木就放在那里不管,那可是不行的。”
总理大臣不说话了。
他知道这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国家作为暴力机器,暴力两个字是政权的基础。他比较担心的是:“冒险者工会那边恐怕会有很大阻碍,那边毕竟还有一位冕下,您对他们有什么想法和安排吗?”
他是总理大臣,老宰相死后没有委任新宰相的现在文官第一人。他了解法布芮元帅,也隐约听说,那个动荡的夜晚,有一位冒险者工会的上位神被击杀在了王都的夜空里。
一位上神,哪怕放在诸神执政的大帝国,这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但到目前为止,无论是王室还是冒险者工会,对此都还没有发表任何看法。
这情况不同寻常,辉耀平静的政局之下,或许隐藏着暴风雨来临之前阴沉湿润的气息。
“他们被抛弃了。”公主笑眯眯地答道,伸手拿了点心来吃,“现在自顾不暇,一共就三位上神还死了一个,跑都没地方跑,哪里还有闲工夫管这些。”
“那位冕下……”
“他敢。”公主笑出声来,端着茶杯,语气讥讽,“好好的一位传奇,脑子不好还没有长进,被下属蒙在鼓里这么多年,受到惩罚都是活该。”
“我倒是希望他们去添油加醋地找加尔,让他来见见我。”她笑着放下茶杯,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干脆的杀意,“那会是一场精彩的会面,我十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