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芙根本没在听。
海伦……要是没有接受她的委托,也就不会出这种事了吧?
“……坎格瑞安女大公只有中阶,力战不敌,是我们防备不力驰援不及,请您责罚。”他露出一副无法遮掩的痛下决心也要说完报丧消息的表情,“……另外,女大公被刺以后,坎格瑞安公子,米尔骑士阁下,他情绪激动,冲出了保护圈。混乱中被撤退的领域掳去了。”
连米尔都……
他还是海伦的弟弟。
洛芙摇晃了一下,在柯伦德和吉恩大惊失色的注视中,眼眶里流下两行热泪来。
……奇怪。
洛芙心想。
在她还是孩子的时候,小孩子的身体不受控制,她一委屈就违背心意哭的稀里哗啦。
这情况随着她年岁的增长,身体和精神的年龄逐渐接近而逐渐消失,十几岁以后,她再哭,都是真心实意地自己想要哭唧唧——基本是对紫芫的。
奇了怪了。
她低头抹抹眼泪,觉得不应该。
紫芫不在这里,没有人关心她过的开心还是难过。她不应该哭的,毕竟就算流泪,又能哭给谁看呢?
洛芙有点犯傻。
海伦被刺杀的消息来得太突然了,她到现在都缓不过来,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
“抱歉。”她抹抹眼泪,笑了起来,笑容里似乎还带着几分真心实意的客套,“我失态了,这实在不应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这不会影响我的判断,请将军别介意。”
她一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吉恩和单膝跪在她面前请罪的柯伦德马上就都急眼了。柯伦德跳起来,扶住洛芙坐下,手忙脚乱地叫来艾塔。
艾塔叫来没啥用,她听到消息以后只比洛芙还难过。只是柯伦德对她提出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女士,公主有多久没有休息了?”
艾塔看向洛芙。
这是个问题,因为领域的精神力和身体素质,似乎根本不需要睡眠这种无所谓的东西。
“公主有很长时间没有回卧室了。”她得到了洛芙的许可,对柯伦德和吉恩说道,看看洛芙的表情,犹豫了片刻,“虽然我们在书房和会客室的隔间给您准备了休息室和软塌,但您似乎不太经常使用它们。”
洛芙脑子里还是嗡嗡的。
更准确的说法是,她似乎分成了两个人。一个意识因为海伦的死缓不过劲来,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现实。另一个意识则冷静到近乎冷酷,已经把谁干的这件事排查了一溜够,甚至连后续都想了个大概。
……杀是肯定要杀,肯塔郡有一支队伍驻扎最近在管理河道,找个借口调动他们一下?
“……公主!您绝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柯伦德单膝跪在她面前,几乎是用喊的,才唤回了洛芙的一点注意力,“再继续这样,您以超凡之下的凡人阶境界,人性都要岌岌可危了!”
啥玩意?
“将军言重了,我又没有神性力量,不会被规则概念吞噬回归规则状态的。”
“不是这样的,公主,虽然对于超凡来说人性的消退往往是由于神性的侵蚀,但这并不意味着不存在其他比较少见的人性消退的办法。”吉恩插了句嘴,“这在圣阶入门常识和规则自救安全课上应该是必修的内容,您……”
您上课没有好好听讲。
洛芙才不管那个,都毕业多少年了,她还管当年听没听讲?
“我忘了。”她毫无羞耻心地说道,“这种情况如果继续下去会怎么样?我想我并没有那么多深入灵魂和肉l体的概念化力量可以消解自身,对吗?”
“公主,领域是介于凡人和超凡之间,比较接近超凡的存在。”吉恩看起来对现状特别担忧,“这不会有超凡的那种规则化的可怕结果,但也不会更好。人性代表的是人的自我,领域的力量也已经或多或少地浸入和改变了您的生命形态。长此以往,您的身体会崩溃,轻则大病一场,重则元气溃散一空。精神人格也会出问题,凡人的心理问题,乃至于崩溃和人格崩解都不是不可能。”
啊……
“那我还有多少时间?”洛芙平静地问道。
“不!!!!别问这种问题!!!”柯伦德差点跳起来扑过去,“您现在需要的是像人一样的作息,可口的食物,温暖的居所和充足的休息!您可不能再往这个方向猛冲了!整个辉耀的局势系于您一身,您不能这么对待自己!!!”
“您在说什么啊?正因为整个辉耀的局势系于我一个人身上,我才要坚持住不能休息啊?”
洛芙没什么感觉,但她想了想,突然想到了当时在机械院,副校长一个劲鼓励她,让她多和同学玩玩,多参加社会实践活动,交朋友。那位冕下说她情况特殊,以后面对的未来也更加险恶,比其他所有同学都更加需要稳定支撑人性的温馨过往。
……温馨过往啊。
洛芙想了想喵喵,想想警局八张桌子拼拼大家一起办公,端着咖啡和茶四处借笔,吐槽坑爹的黑l帮组织的日子。
在警局房顶搭窝的大白鸟,翠因河粼粼的河水,警局两侧可爱平整的居民区街道。
机械院种满了花花草草的校园,古朴和新颖结合,因为有超凡所以经常做诡异的结构改造的教学楼。小巧干净的宿舍,是她和明黄玉的小窝,白猫趴在被褥上,从这一床跳到那一床。
生活似乎还有些可取之处。洛芙想,不自觉地笑了一笑,那些日子,确实还有着鲜艳的色彩和温馨甜蜜的香气。
虽然她可能回不去了,但这不妨碍她仍然记得那些很好很好的时光。
“您说的也有理,我会酌情考虑的。”她点点头,对柯伦德说道,“只是这次的事件,后续还要麻烦将军再跑一趟处理。”
说起公事,本来在请罪的柯伦德站了起来,他人高马大,比坐在软椅上的公主高出恨不得半个身子。
那又怎样,那也站着,要不是他刚刚犯了错还能拉把椅子坐下。这世界,光之限界以西,整个大陆也没有说事下属跪着的臭毛病,洛芙也不想搞这个事情。
“我们怀疑是冒险者工会在其中掺了一脚。”柯伦德流畅地说道这里,后面开始吞吞吐吐,“但他们不应该敢在王国境内截杀官员,这不符合我们之前和浮空城达成的协议,除非是……王国的一些……相关的人员……”
“除非是有人通过正常渠道委托了他们,而这个委托人的身份可以把这件事归结为辉耀贵族家族内斗,而不算冒险者工会的主观行为。”洛芙流畅地接道,“那帮人现在大概躲在坎格瑞安公爵领里,掳走米尔也是出于这方面的考虑。毕竟爵位已经给了海伦,顺位继承人现在到了米尔。他们既然敢为了自己眼前家族的那点利益就刺杀老公爵,那么对海伦下手也是情理之中。”
说到这里,她又很想哭。好在洛芙忍住了,她真棒真努力,给自己点赞。
这里没别人,她就真敢说。柯伦德才没意见,他是死挺公主的少壮派,比元帅还挺的多的多。公主既然大怒,坎格瑞安女公爵都被谋害了,那总有些要人命的活计要他们军队去干,毫不奇怪。
“南方有盗贼,抢劫过路商队。过段时间,你找个借口调动调动桑德博附近临时驻守的那支队伍,路上遇到匪徒,就地杀了。”洛芙冷冷地说道,“匪徒如果逃进了桑德博的冒险者工会,或是坎格瑞安公爵领的宅邸,也都杀了。”
“那些匪徒穷凶极恶,肯定不会留活口,既然进去,就都杀了。除了米尔,他是被抓去的,想必被保护的不错,他不会有事。”她说话冰冷得仿佛掉渣,带着实质性的,真的沾了血一样的杀气,“冒险者工会不会有意见的,毕竟,这是些杀害了我们女公爵,议政厅总理副大臣的盗贼。于情于理,我们都杀得对。”
柯伦德领命。
洛芙从桌上拿了支笔,心里的一个自己在崩溃流泪,另一个冷酷无情,把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如果有谁觉得你们杀的不对,比如我那个好妹妹。让他来找我,我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些什么花来。”
“……过去这么久,也是时候该来见见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