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步辇的人走得很快,步子又大又急恨不得能飞起来。
风从吹起的衣袍下钻入,拂尘一手抓住扶手,又低头咳了几声,声音很轻,像故意压在喉咙里。
待他再抬头,周围景致已然不对。
拂尘不动声色将帕子收起放入怀中,指尖却摸到一瓶冰冷的玉壶。只要将塞子打开,无数飞虫将随他心意而出。
“这是要出城主府吧,张副将这可是要带我去哪?”
这声音很平静,可张长崎莫名觉得后脖子寒毛起立,甚至不敢回头看他,只是半转身拱手道,“自然是要去见杨先生。”
随后又补充了一句,“花朝国突然进攻,来势汹汹,杨先生已经去了城门镇守了,影壁那已经备好了车马,还麻烦左护法走一趟。”
拂尘轻轻一笑,从怀里摸出帕子又低声咳了咳,“又是步辇又是车马,张副将如此妥善安排,我有何麻烦的呢。”
张长崎脸色有些尴尬,只能点了下头,回过头不再吭声。
直至将人送上马车,他才不住松了一口气。
马车刚转出巷子,兵器打斗人声脚步等嘈杂的声音便越发清晰起来。
拂尘撩起帘子,巷子的尽头一群尧越国士兵和花朝国的俘虏打了起来。
那些女人似突然有了神力,各个凶猛彪悍,手上粗黑的长藤犹如灵活的长蛇卷住兵器,竟是刀枪不入。
“她们竟打到这里来了吗?!”
有人惊呼,队伍一瞬间躁动起来。
张长崎眉头一皱,直接调转了马头,“刘尧你们护着左护法先走!”
随他一声令下兵分两路,张长崎带着一半的士兵留下,刘尧则带着另一半士兵继续护送马车前往城门去。
拂尘放下帘子,最后看到孟毅带着兵马赶到。
不禁有点纳罕,怎么孟毅在城门镇压俘虏暴乱,杨桓却去了城门镇守。
但无论什么原因,如今这情势已是极为严峻了。
杨桓要怎么办呢。
尧越国的将领一个接着一个死去,沉将军卧病不起,孟毅又扶不上墙,他如今手里的筹码是越来越少了。
拂尘靠在车壁上,心里盘算着时间。
马车很快又颠簸了起来,他捂着嘴又忍不住咳了起来,心情却并不算坏。
花朝国虽然攻势凶猛还里应外合打了个杨桓措手不及,可是尧越国毕竟占着城门又兵力充足。
这一场战对双方来说,都并不好打。
即便是胜利,也是都是惨胜。
如此,甚好。
拂尘闭上眼,嘴角带着一抹不明的笑意。
一路策马急行,看到城门口的时候士兵们才不住松了一口气。
花朝国的攻势很猛,不停炸开的火光将城墙上的天空染得猩红,不停有受伤的士兵被抬下来,又有源源不断的士兵上去,或送箭筒或背木头石头,一桶桶油如雨倒下跃起的火光吞噬着凄厉的惨叫声。
“左护法,我们到了。”刘尧抬头看了一眼马车,没有人应答。
惨烈的叫声不停在身后响起,刘尧按奈不住撩起跳上马车挑起帘子,“左左护法?!”
拂尘躺在马车里,手心还捏着那条带血的帕子。
“糟了!”刘尧拍了下大腿,连忙去找杨先生。
杨桓听到拂尘在马车里晕倒,心头冷笑。
“那个女人呢?”
刘尧道:“半路遇到花朝国俘虏,张副将便趁机分开回去抓那个女人了。”
“我倒要看看在那个女人面前,他还能病到几时。”
慕槿直接被张长崎掠上马,刀光火影随着栋栋房屋掠过,几乎每条街道小巷子里都有两方士兵在交战。
但越是靠近西城门,城里的厮杀便少了很多,倒是城外的动静越发清晰起来。
“杀!”
“轰!!”
“干死这些娘子兵!”
城墙上尧越士兵的怒吼和轰炸的声音此起彼伏,慕槿还趴在马背上忍不住朝城墙看去。
可惜高墙厚壁什么也看不清楚。
小路说陆花兰在城外与城内的俘虏呼应,打算里应外合攻破城门。
但如今城内俘虏都被围困在城中,还无法靠近城门口。
若是能上城墙看看就好了。
“下来。”
张长崎先一步下马,还没动手,慕槿便自己滑下了马背。
他嘴唇动了动,心里总有点怪异。
这女子也太配合了一点。
从刚才到现在,她不问一句缘由,也不问左护法在哪,就这般安安静静地跟他走。
他手上拿着绳索,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她双手背后绑上。
看着没有他一半粗的手腕,绳子勒紧又松了一半,正好不松不紧捆住。
慕槿跟着十来个穿花朝国服饰的女子走上城墙。
走到一半她便听出来这些女人大都不是花朝国的,口音不对。
这些是一群装扮成花朝国的尧越国女子。
刚刚登上城墙,一股狂风从西面吹来。
阴冷的月光下漫天飞舞的花瓣似无情冷酷的杀手,在一声声凄厉声中爆破。
“这里木头木头!”
“发射!”
“护盾!快!”
“趴下趴下!!”
慕槿随众人弯下趴在地面,巨大的爆破声似乎就在头顶炸开,震耳发聩。
“快快快!这边!她们要爬上来了!”
“火!石头!快!”
不等慕槿起来,刚刚躲过花瓣轰击的士兵们又迅速爬了起来,慌忙又条理地开始反击。
花瓣对血肉之体伤害很大,对坚硬厚实的城墙却效果甚微。
是以要乘风吹上城墙才好,如今风一停,花朝国的攻势又降了下来。
慕槿和那些女子才上城墙都躲过了这波袭击,挡在最前的士兵却大多被炸得血肉模糊,有幸的残肢断体或许还能捡回一条命,落下墙头便必死无疑了。
现在慕槿和那些女子却都被绑在最前方的墙头上。
一低头便看到密密麻麻的花朝国士兵如潮水退去。但退出一箭之远便又停了下来,显然还在预备着下一波攻势。
“花朝军听好了!”有位传声士兵在城墙上喊道,声音如鼓浑厚传得很远,“你们城内的士兵已经被我等剿灭,城墙上这些女兵便是俘虏,有本事你们接着炸!炸死这一批,我们再换一批上来!”
慕槿听不到花朝军那边的声音,但原本整齐一致的列队明显一下子躁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