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咋的。”立刻有人赞同道。
“看来还是我没眼福,我都没见着过。”比贺远晚几个月进厂的孟晓坤闻言遗憾地撇撇嘴,他向来喜欢凑热闹,越不是正经事越来劲。
“诶周师傅,给咱大家伙儿传授点儿经验呗,怎么娶上嫂子的?”不知是谁在后头起哄跟了一句。
这话一出,一屋子人开始七嘴八舌地撺掇起来:
“给咱这儿还打光棍的讲讲……”
“就是,就是……”
“说说……”
周松民一直闷头抽烟听其他人闲聊,没怎么吱声,眼见这话头突然扯到了自己身上,终于忍不住开口道:“都瞎嚷嚷什么呢,少拿我逗闷子,我媳妇儿是你们说的么?”嘴上这么说,实际却半点没着恼,面上神情反还隐隐带着几分得意,心说我媳妇儿当年正经的十里八村一枝花,你们再怎么嚷嚷也就只有羡慕的份儿。
“哟呦呦,瞅瞅这劲头儿,这个护着啊。”
接话的是平素向来跟周松民不太对付的大刘儿。俩人差不多同时期进的厂,对方却总是明里暗里地跟他较劲。周松民归齐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他为嘛处处跟自己过不去,就只当是脾气不和,倒也未曾真往心里去过。眼下话赶话的,他更是不愿较这个真儿,于是难得在这么多人面前贫了回嘴:“废话,自个儿媳妇儿自个儿不护着,你护着?”
大刘儿是真没想到平常话不多的周松民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顶他一句这话,一时有些下不来台,脑子一抽来了句:“行啊,你让给我,我就护着。”
“怎么说话呢!”周松民将手里刚燃到一半的烟一掐,站起身来瞪了对方一眼,本想不留情面地再噎他两句,可转念又一寻思,再怎么不对付也还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主儿,真撕破脸总归不好看,最后只冷着脸不知是冲谁——实际是冲刚才起哄架秧子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没好气地扔了一句,“去去去,都甭跟我眼前晃,该干嘛干嘛去。”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大伙儿谁也不乐意趟这个浑水,很快便一哄而散。眨眼的工夫就只剩下贺远一个人没挪窝儿,见人都走了,才面带小心地问了句:“师父,您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就是烦他。”周松民说着话还往门口瞥了一眼,就跟罪魁祸首还站在外头等着他骂似的。
“跟那种人犯不着。”
“我知道,没真急,要不他今儿走不了。”
贺远见师父脸色恢复如常,起身给他的茶缸里续了点水,接上刚才的话茬也跟着没大没小地调侃了一句:“诶我说师父,我瞧着师娘可真比您年轻不少,您这得算是老牛吃嫩草了吧?”
“我看着有那么老么?你师父还不到四十呢。”周松民喝了口茶,把刚才掐灭的半根烟重又点上,抽了两口,表情像是真有些感慨,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要说她是比我小个六七岁,解放以前咱不是家里穷么,成家晚,你师娘家里头条件也不好,要不也不能十几岁就嫁给我了,只可惜跟了我也没能过上啥好日子。”
周松民就只在这个徒弟面前从不避讳自个儿家里的事,什么话都说,他是觉着贺远多少也算个从小苦大的孩子,自个儿说的话他能明白。贺远闻言却是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语气十分认真地总结了一句:“我觉着您跟师娘过得挺幸福的。”
周松民见他说这话时还一脸的笃定之色,噗嗤一下就乐了:“你小子连姑娘手都没摸过,懂什么叫幸福?”
贺远一听姑娘俩字,猛然一怔,可还没等脑中冒出什么实质性的念头便又回了神,心里默默叹了口气,道:“反正我瞧着您挺幸福的,您别不知足,总比我爸强,我估计他就是还活着也记不清我妈长什么样。”
“你爸那是没福气,”周松民随手往地下掸了两下烟灰,“再者说,以前见不着面儿那不也是因为打仗没辙嘛。”
“所以啊,您跟师娘每天都能待在一块儿,这还不算幸福?”
“唉……”周松民叹了口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贺远点头苦笑了一声,心知师父愁的是没孩子的事,可自己作为晚辈实在没有合适的立场开口劝,当下便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了句:“诶师父,那您喜欢师娘么?爱她么?”他突然很想听听这过来人口中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