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过一回,便不再送第二回 了,”梦石没回头,视线不知落在底下哪一处,“去了,也不过是徒增感伤。”
他还是怕看着那一对少年少女离开。
——
业州距离玉京较近,但折竹却再不提及要回神溪山。
那个商绒听过许多次却从未去过的地方,曾装满了这个少年与他师父妙善之间的回忆,然而从前诸般温情,如今已成冰冷利刃。
绕过业州抵达绛云州的当日是除夕。
折竹身上的伤还没好,在客栈昏昏沉沉睡了小半日,再醒来天色昏暗,他看见那个小姑娘临窗而坐,手中握笔却撑着下巴半晌也没动。
他掀被起身,赤足下床,走到她身后,看清她面前摆着的信笺干净,一字未落。
他俯身时呼吸轻擦商绒的耳廓,她吓了一跳,回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立在她身后。
“折竹。”
她唤。
“嗯。”
少年淡应一声,视线从信笺落来她的脸上:“想给你父王写信?”
商绒抿了一下唇,将笔搁下:“写了也没用,送不到他那里的。”
她起身推着他回到榻上,用被子裹住他。
少年唇角微扬,却趁机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抱住她,他轻蹭她的鼻尖,嗓音清泠:“绛云州的除夕也有灯会,待天黑之后,我们去看灯消夜,好不好?”
“可是你的伤……”
商绒其实有点想去,但她还是心有顾虑。
“不碍事。”
折竹摸了摸她的脸。
夜幕才降临,街上爆竹烟花的声音连绵纷杂,灯笼在檐上连接成线,鳞次栉比,照得半边城廓亮如白昼。
商绒身上裹着一件披风牵着少年的手走出客栈,正好看见高檐之上的天边绽开五光十色的烟火。
“你自己去玩儿。”
折竹转过脸,对跟上来的姜缨道。
“可是公子你……”
姜缨还是有些担心他的身体,但此时满城烟火正盛,他看着面前这一对儿裹着兔毛镶边披风的少年少女,一时颇觉自己不识趣,便改了口:“是,属下这便自己玩儿去。”
街上跑来跑去的小孩儿很多,在他们身后忙着追赶的大人更多,少年牵着商绒的手,总能及时带她躲开疾奔的人。
街边的食摊数不胜数,油布棚底下有不少人坐在一块儿吃酒谈笑。
少年走动间,玄黑的衣袂拂动,他一双漆黑的眸子在食摊中来回游移,最终停在一处热烟弥漫的食摊前。
食摊的主人是个老翁,抬起头瞧见他们,先是一愣,随即扬起笑脸问:“二位可要来点红豆酥饼?”
“两个。”
折竹言语简短,将一粒碎银放到食摊上。
“好好好。”老翁眉开眼笑地将碎银收好,动作麻利地用油纸包了两个红豆酥饼递给他们。
油纸包裹的酥饼有点烫,商绒咬了一小口,里面的红豆馅绵密清甜,她抬起头望向身边的黑衣少年,见他也咬了一口,眼睛弯弯的,吃得很高兴。
“看什么?”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垂下眼睛来看她。
“栉风楼在哪里?”
商绒一边吃酥饼,一边问他。
“离这城中还有些距离,临着一片碧蓝湖泊。”
折竹轻抬下颌,牵着她的手摇摇晃晃,步履轻盈地朝前走:“我在楼中住的地方叫做澜生阁,离那片湖泊最近。”
“栉风楼实在不是个好去处,否则我也就带你去玩儿了。”
他说。
“拂柳姐姐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商绒想起在玉京城门打开那日便与他们分道的第四。
“嗯。”
栉风楼的杀手若无任务,是绝不能在外面逗留的,第四之所以能在玉京待那么久,是因折竹以自己的名义与栉风楼做了一桩生意。
“除了受戒鞭,你们栉风楼就没有其它可以出来的办法了吗?”满街灯火堆积交织出各色的光影,商绒穿梭其间。
她还记得折竹初入禁宫的那夜,她触摸到他后背的血。
那个时候,他一直不肯给她看他身上的鞭伤。
“栉风楼历来如此,想要离开,便只有那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