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梒从容一笑,捻起桌上酒杯连饮三次,众人见他爽快,而谢琻的表情也尚算平静,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
却无人注意,谢琻的目光顺着沈梒举杯的手一直滑到了他仰头饮酒时弯月般的喉颈线条,眼神若是如刀,能生生刮下沈梒的一层皮肉。
宴会继续。
文人士子们相聚,自少不了吟诗作赋、饮酒作乐。未过多久,帷幔内掌上了灯,宾客们酒意半酣,开始嬉闹着要玩“藏钩”之戏。
这藏钩之戏乃是眼下京城流行的酒后助兴之戏,与射覆近似。参加的人要分为两组,游戏时,一组暗暗将一枚小玉钩藏于队中一人的手中,由对方猜在哪人的哪只手里,猜中者胜。输了的人不仅要自罚三杯,还要赋诗一首。
谢琻此时也是兴致勃勃,转头吩咐了侍女,不一会儿便有人捧上了一枚青玉钩。众宾客便以左右两席分队,也算是凑巧,谢琻坐于左席,沈梒居于右席,被分在了不同的队伍。
乐伎们再次出现,悠扬的丝竹声起,藏钩之戏开始。在场的都是文墨之客,游戏不过是小乐,其主要目的还吟诗。在帷幔的一角还专门跪坐了名持笔侍女,记录今晚的绝诗佳句,明日这册《九月初三毂园秋宴诗集》便会在京城内流传。
谢琻的兴致似不错,一边饮酒一边游戏。只是每到他猜时,十次有八次都猜藏钩的是沈梒。然而沈梒至今还未藏过钩,所以他也都次次猜错。谢琻也不怵,大方地饮酒诵诗,下次又继续猜沈梒。
到了后面,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饱含深意的目光不断流转于二人之间。
沈梒参与得并不积极,他一直都安静地坐于下手,饮酒听诗。直到又一次丝竹声起,沈梒放在桌下的左手一热,那枚青玉钩竟被人塞入了他的掌心。
沈梒微微一讶,却也没说什么,抖袖盖住了那只握钩的手。
丝竹声一停,轮到对面的猜了。凑巧已极,这次猜的人又是谢琻。不少人脸上都偷偷浮起了笑意,暗潮涌动在这宴席之上。
有特别好事的,此时笑着问道:“谢兄此次还是要猜沈修撰吗?”
谢琻挑了挑眉,叹息道:“这可怎么办?无论我怎么看,沈修撰都最像那 ‘怀珠抱玉’的人。”
席间一片笑声。“怀珠抱玉”是用来形容人具有才德的,也不算是坏话。但被谢琻这么一词一句地念出来,总觉得有股微妙的意味。
沈梒依旧波澜不惊,和煦地随大家笑着,什么都没说。
“怎么办,所以这次究竟是不是沈修撰呢?”谢琻拖长声问着,说话间,随手扔了酒杯,竟自席位上站了起来。
众人微愕,却见他悠然缓步,穿过宴席,自左上位往右末位走去,最后停在了沈梒的面前。大家都不知道这喜怒不定的谢三要干什么,皆挺直了腰看着这一坐一站的二人,席间的气氛微微僵硬了起来。
谢琻站得近,沈梒不得以抬起了头。他不知,如此高高地仰着头,让他的喉颈纤长得仿若昂首的仙鹤。喉结处起伏的肌肤又薄又白,被烛火的柔光浅浅覆上了一层华光,显得脆弱而又美丽。
而那双眼睛。
那双含情目中,一半是橘红的灯火,一半是银辉的月色;一半是如火的枫林,一般是淅沥的秋雨。仿佛世间百般色彩无处着落,最终都融化在了他的瞳孔之中。
谢琻只觉一股熟悉的战栗和冲动自尾椎骨往上爬,若是此间无人,他便真想俯下身舔舐纤细的眼睫,逼着那两汪清潭流出春水。再狠狠咬上他喉咙处最脆弱的地方,让那仙鹤低下头来,发出痛苦的哀鸣……
“谢公子?”
谢琻猛一个激灵回过了神,却见席间所有人都正疑惑地看着他。
他在心中自嘲一笑,当着众人的面俯下身去,直接拉起了沈梒藏在桌下的左手。仿佛是剥开鲜果的外皮般,他撩起沈梒的宽袖,探入沈梒的五指,将那块青玉钩暴露在了众人的眼前。
他扬唇笑了,英俊的面孔带着几分顽皮:“我的玉,果然在汀兰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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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钩真的是古代很流行的游戏,不是我杜撰的哟:
“……一钩藏在数手中,曹人当射知所在,一藏为一筹,三藏为一都……藏在上曹即下曹射之,在下曹即上曹射之。”from《风土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