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湫蘅吞了吞口水,又揉了揉眼睛。她连忙手将并用爬到陆嘉遇身边,想要叫醒他。可手指还没碰到陆嘉遇袖口的时候,沉眠不醒的人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从迷茫到清醒似乎只用了一瞬,陆嘉遇挺直了腰看向陆湫蘅,他忽然整个人都僵住了。似乎是有些不可置信,陆嘉遇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他的眼睛一夜之间全然好了,甚至连从前一些不适的症状都全然消失。陆嘉遇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想,肩上的伤也好了。
昨夜的记忆似乎只到前辈托付小凤凰的地方,难不成这个幽魂还给他治了伤?这年头鬼魂都这样好心么?陆嘉遇皱了皱眉,昨夜他太大意了,怎么能就这么睡过去。
身旁的小凤凰显得情绪不怎么高,低眉顺眼卧在他身边。
陆嘉遇伸手将那小小一只凤凰抱进怀里,“是你的前任主人将你托付给我的,我会好好照顾你。”
小凤凰偏头温顺地蹭了一下陆嘉遇的手,忽然浑身一震。他身上有鬼主的味道,小凤凰当时口水就下来了。他抬头有些可怜巴巴看了一眼陆嘉遇,然后用喙轻轻啄了一下陆嘉遇的手腕,似是祈求。
陆嘉遇对上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你要做什么?”
他一头雾水,陆湫蘅走近了也跟着看这手舞足蹈的小鸟,“师兄,它是不是想要与你结契?”
小凤凰在心里疯狂点头,差不多差不多,我就是想喝你一口血。
这小凤凰原本是钟翮的青鸟,不知道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一朝跟着涅槃回来倒变漂亮了不少。只是它不再像从前那样无意识一般乖顺,时常有些小脾气,要喝血。小凤凰皮归皮,但还是有分寸,每次只喝一小口,钟翮猜想应该是魂影脱离了魂魄单独存在以后需要饲主的血来维持联系。
陆嘉遇试探着在自己手臂上轻轻划了个口子,然后将血滴在小凤凰的嘴边。瞬间那小东西眼睛都亮了,抱着陆嘉遇的伤口嘬得起劲儿,跟喝奶似的。
远在东陵之外的钟翮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伸手一看自己胳膊上出现了一道口子,紧接着血就凭空消失了。
临走之前钟翮在陆嘉遇身上放了一个承伤咒,三天内他受的所有伤都只会报应在她身上,够他带着那么一群小弟子安安全全走出去了。这个伤口大概是小凤凰干的吧,钟翮眯了眯眼睛,心情不是很好。
不久,小凤凰吃饱喝足躺在陆嘉遇怀里还打了个滚,然后扇了扇翅膀蹲在陆嘉遇的肩膀上,显得很乖巧的样子。
陆湫蘅看得心痒,“哎?这小鸟这么听话吗!”
陆嘉遇伸手将陆湫蘅的手拍开,低声训斥道,“别乱动它。”
说着他站起身来将要拿的东西装好,转身问陆湫蘅,“你怎么样?能走吗?”
陆湫蘅身上的衣衫仍旧是血迹斑驳,看不出伤势。陆湫蘅自己晃了晃胳膊,“我可以的,没有大碍。”
陆嘉遇点了点头,想来昨日东陵修士并没有骗他,“那走吧,你那师弟师妹们还在外面呢。”
陆湫蘅急忙跟上,他回头看了一眼两人方才坐的地方,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可她清晨醒来看到的是在是过于逼真了,她总觉得自己是应当与陆嘉遇说一声的。
她跑了两步跟上已经出了洞穴的陆嘉遇,“师兄,师兄你等一下。”
陆嘉遇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怎么了?”
“就是……说出来有损师兄清誉,但是今早我醒来的时候见到一个人……抱着您。”陆湫蘅忐忑道,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着陆嘉遇的脸色。
果不其然陆嘉遇顿住了,陆湫蘅心道不好,“那个,师兄也不必介怀,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她长什么样子?”陆嘉遇没有动,低声问道。
陆湫蘅道,“一身黑衣,嗯……很苍白的一个女子,”陆湫蘅想了想又补充道,“瞧着不像个活人。”
陆嘉遇转过头来,眼中竟满是血丝,身形都晃了一下,“她颈侧有一颗痣吗?”
陆湫蘅吓得以为自家神一样的师兄伤势过重不行了,没到跟前却想起来师兄不喜欢人近身又生生刹住。
那双眼中的希望太可怕了,烫得陆湫蘅不敢直视,“抱歉师兄……太暗了,我没瞧清楚。”
陆嘉遇偏过头去,侧脸棱角分明,眼睫如同鸦羽,眼瞳黑白分明。当他注视着你的时候,你会觉得那双眼里空无一物,细长的脖颈仿佛轻轻一握就会被折断。没有人想让这样的人失望,尤其是陆湫蘅今日才发现陆嘉遇的眼里原来是有一捧摇摇欲坠的焰火的。
她的回答让这捧焰火熄灭了。
陆嘉遇望向前方茫茫的林森,却忽然转身拔腿就跑,仿佛慢一步就要错失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他注定一无所获,陆嘉遇茫然地站在他昨夜滚进的洞口处,如他所料,一无所有。
按在石壁上的手缓缓垂了下来,陆嘉遇深吸了一口气,眼中干涩半点泪意也没有。他胸口似乎有一团火烧了起来,眉间心魔印再度亮了起来。
但陆嘉遇似乎已经习惯了,平复了一会儿,伸手按在额头默念了一段咒文,清泉一般的湛蓝色光芒从指缝露出,被掩盖住的心魔印被冰冷的灵流覆盖,闪了闪又归于沉寂。
没事,陆嘉遇,没关系,都第二十年了,会习惯的。他的手指都有些抖,片刻转过身来又成了那个不苟言笑的陆家剑修。
陆湫蘅见他的样子却不敢再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