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嘉陵到东陵有一条小道,御剑飞过去一天而已。这点路程对陆嘉遇来说不算什么,他站在云端上,随手掐诀,身前竖起一道灵力构成的保护罩,将狂风都挡在身前。
断羽剑身细长,追月破月飒沓而来。他身后跟着四五个弟子,都是年前刚筑基的。指望他们站在剑上不掉下去都已经很不容易,更不用说带路辨別方向什么的了,于是陆嘉遇便立在断羽上飞在最首带路。
“师……师……兄。”他正瞧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颤抖的声音。
陆嘉遇收势让断羽放缓,回头道,“怎么?”
他一回头便知道这句话是不用问的,离他最近的弟子叫陆湫蘅,手里刀尖没沾过血,明明是个女孩,却长得像男孩一样眉清目秀。
小孩还没学会用灵力罩,陆嘉遇又没照顾人的习惯。高空比地上温度低太多,陆湫蘅的眉羽眼睫上落了一层白霜。只瞧这个哆哆嗦嗦的样子就知道小孩冻得受不了了才开得口,陆嘉遇眼睫一扫,将眼底那点不耐烦压了下去。
他思忖片刻手中结印,脚下断羽剑骤然变宽几寸,他悬停在半空中对陆湫蘅等人道,“过来上我的剑。”
“可,师尊跟我们说让我们要自己……御剑过去……”一个小弟子小心翼翼道,可话音越来越低,直到消失在了陆嘉遇全然不耐烦的目光下。
陆嘉遇不爱说话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脾气也不怎么好,与陆家格格不入。几个小孩乖乖跳上了断羽,大气不敢出,在陆嘉遇身后缩成了一群鹌鹑。
“等你们有资格站在剑上,再跟我提条件吧。”他淡淡瞥了一眼那个小弟子,虽说不耐烦,他还是将灵力罩扩大了一些。
断羽得了命令,流矢一般向东陵飞去。速度太快身后的弟子们没反应过来几乎撞成一团,陆湫蘅扶了一下身后的师弟师妹们,心道,原来方才师兄的速度还是放慢了些的。
御剑途中除了最开始那一下比较惊险,不必自己御剑之后旅途就显得有些无聊。小孩们体力不是很好,偷着坐下了,陆嘉遇也不管,陆湫蘅悄悄看了一眼立在前面始终未动的背影。
她抿了抿唇开口道,“师兄御剑真稳。”
她没想着陆嘉遇会回答,纯粹是找个话题解救一下快要憋死在后面的同门。却没想到这次陆嘉遇不仅回答了,甚至还偏头看了她一眼。
“你们师尊太惯着你们了,御剑是剑修最基础的东西,怎么学到现在上剑还抖。”他的语气不急不缓,带了几分认真。
陆湫蘅愣了一下,不好意思道,“因为都有些怕高吧……”
话未说完就被陆嘉遇打断了,“所以你们怎么学?”
陆湫蘅连忙道,“师尊都是让我们五尺五尺的抬高,但是效果总是不怎么好,师兄是怎么练的?”
“我师尊她比较心狠。”陆嘉遇漫不经心道,“我以前也怕高,刚能上剑的时候,她把我从剑上丢下去了,唔……大概就是这么高吧。”他偏头看了看脚下。
“???”陆湫蘅不可置信,“丢下去??前辈也太心狠了,万一摔了怎么办?”
陆嘉遇淡淡道,“她会接住我。”
话就止在了这里,陆嘉遇不想再谈。陆湫蘅极有眼色地闭嘴了,谁都知道陆嘉遇作为陆家嫡出血脉,不愿拜师,在陆家几乎是散养着长大,然后到了今天几乎能与陆知春抗衡的地位。他们都默认这是陆汀州徇私的结果,但这一刻陆湫蘅忽然觉得以前听来的风言风语都是胡扯,这样心狠的师尊手底下怎么会有庸才?
那位无人提及的前辈,应当真的很厉害。
没了小孩们的拖累,飞至东陵不过用了半天。“下来吧。”陆嘉遇收了剑一跃而下。
东陵被封已有百年,这里树木参天,却不是常见的苍翠色,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灰白,林子外大雾弥漫,目所能及不过百步。
陆嘉遇皱了皱眉,他嗅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与鬼尸那样的腥臭不同。他比身后那群小孩知道得要多些,所以对于此处的怪异并不感到奇怪。
陵墓中埋着的可不仅仅是一具尸体,毕竟那是她曾经的洞府。洞府中藏着这位前辈毕生搜集来的宝贝,恰巧有一样他很想要。
只是这样的目的他是不能给几个师弟师妹说的,着实有些容易带坏小辈。他横起断羽挡在身前,脑中飞快思考要如何将这几个拖油瓶甩开。
陆汀州真是吃准了他,这几个后辈像一条坚不可摧的绳索,将陆嘉遇勒在原地,但他也从未妥协过。
陆嘉遇并不敢将几个弟子扔在半路,因为从进了东陵地界开始,他就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有人在盯着他们。
其实陆嘉遇的感觉没错,他没有抓个现行的原因也不在于修为的差距。毕竟一个是被钟翮派来的小凤凰,还有一个是上次想要吞食陆嘉遇那身纯阴血的魔枭。
魔枭是从炼狱生出来的东西,以怨气为骨,贪嗔为魂,一生嗜吞活物。这只魔枭本是在陆嘉遇归来时遇见的,它从混沌醒来饥饿难耐,一睁眼就是一块鲜美的肥肉。陆嘉遇措手不及被这东西抓了一下肩膀,再加上本身就力竭,没能将这东西斩杀在剑下,由此留下了个祸患。
这魔枭被猎物逃走怒气冲天,回去窝在山沟里舔舐自己爪子上残留的人血,越舔越兴奋,于是悄悄跟着陆嘉遇到了嘉陵又到了东陵。
真是大好的时机,魔枭一双猩红的瞳孔贪婪地盯着树下缓步前行的一行人。陆嘉遇是个硬骨头,可他身边的人不一定是啊。
陆湫蘅总觉得走着走着背后发凉,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层层叠叠的树梢,弥漫的灰白大雾像一只巨兽的嘴,将天空一口吞了下去。
“师弟,你走我前面吧。”陆湫蘅将跟在身后年纪最小的弟子让到身前来。
小师弟本就有些惧怕,点了点头跟陆湫蘅道谢,“谢谢师姐。”
陆嘉遇没说话,在他看来这样的行为并无意义。能一直跟着又不让他看清的东西修为肯定不低,他们若是想全身而退只有立即打道回府这一种方法。
但他不能。
陆湫蘅走着走着忽然闻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腥臭味,她身旁便是一颗参天的灰色树干,树干上有一些透明的液体。
小孩转头闻了闻,被熏得皱起了眉头。走在前面的陆嘉遇似乎并未察觉,陆湫蘅还未来得及避开,便觉额头一湿,随即那令人作呕的气息几乎灭顶。
“师兄!”陆湫蘅不由得喊了一声,不等她把话说完,一双铁爪从雾气中探了出来,直接穿透了陆湫蘅的肩膀。
陆嘉遇一回头便是这似曾相识的场景,断羽随着他的心意化成一道剑光向着魔枭射去。可魔枭连躲都不躲,丑陋的巨兽仰天怪叫了两声,那腥臭的气息从四面八方拥挤而来。雾气开始翻滚,四只巨大的黑影将剩下几人包裹在了一个小圈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