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王三笑倏地回过神来,看向他。
魏琮见他一脸茫然,觉得有些好笑,心想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你胡思乱想什么呢,笑道:“有个人,欠我好大一笔款子还不上了,就送了些古董来抵债,赵良拿不准真伪,你去看看吧。”
王三笑狐疑地看了赵良一眼,这人是南京一个大古董商的高徒,凭他的眼力,应该很少遇见拿不准的情况才对。
“我跟你一起过去,”魏琮笑道,“掌眼费就算在南红挂件的佣金里,到时一并给你吧。”
一听有钱,王三笑立刻将狐疑甩到了脑后,管他什么情况都是虚的,真金白银才最实在。
古董存放在魏琮的一套公寓里,车子缓缓驶进小区,看着车窗外衰败的冬景,王三笑抿紧了嘴唇——这么多年过去,魏琮竟然没有搬家。
三个人走进公寓,狭窄的甬道仅供两人并行,王三笑后退一步,让那二人走在前方,低头点燃一根烟,慢慢抽一口,抬手,漫不经心地抹了一把墙壁,这个楼梯间之前大概重新粉刷过,指尖传来的,是陌生的触感。
“发什么呆呢,”魏琮站在电梯里,好笑地看着他,“快点过来。”
王三笑将烟蒂在门口垃圾桶上摁熄,走进电梯,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他四顾茫然,支离破碎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走出电梯,映入眼帘的是一闪熟悉的绿色防盗门,王三笑觉得有一团郁气堵在心口,久久不肯散去。
赵良打开门,转身笑道:“想不到吧,身家过亿的魏总竟然就住在这么普通的小公寓中……”
真皮沙发、黑檀茶几,明亮落地窗前的黄花梨圈椅,雕花屏风旁边的古董落地台灯……一应陈设俱如当年。
王三笑觉得胸口那团郁气不断上涌,顶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阴郁地抬眼,触目所及全是早已被埋葬在心底最深处的回忆。
魏琮突然回头,看着他的眼睛,关切地问:“三少脸色很差,不舒服吗?”
“不,”王三笑摆摆手,将目光从哪些陈旧的家具中收回来,公事公办道,“不是要我来鉴定吗,古董呢?”
“在楼上,”赵良笑道,“总共134件古董,有好有坏,我怕动了房间里的摆设会惹魏总生气,就让直接搬到楼上小客厅,三少这边走。”
王三笑木然跟在他身后,仿佛初次到访一样地踩着曾经走过无数次的楼梯,慢慢走上二楼。
楼上的小客厅里摆着一堂紫檀木明式家具,榫卯精密的长书案上摆着几个瓷器,有青花有粉彩,但一眼看去,贼光四射,桌面上放着几卷书画,看着见老,王三笑目光落在小几上的几十面铜镜上,愣了一下:“这么多铜镜。”
“那人是个专项收藏铜镜的,从战汉到晚清,真真假假的收藏了七十八面,”赵良叹着气,打开博物架下面的柜子,只见满满一柜子铜镜,瞬间把王三笑给震惊了。
第18章 破镜重圆否
铜镜收藏在以前被称为冷门中的冷门,一方面因为做工精良品相完美的好镜子太少了,另一方面是因为镜子在收藏家们的眼里左不过闺阁之物,很是入不了法眼,一直到近几年才随着沸腾的收藏热潮渐渐有了几分热度。
赵良将柜子中的铜镜都搬出来,王三笑袖着手站在旁边,随手一指:“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是垃圾,捐给国家炼钢铁吧。”
魏琮坐在旁边一张玫瑰圈椅中,捻起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照了照自己一丝不苟的仪容,抬头看向他,笑道:“三少未免太糊弄了,上下嘴皮子一动就说是垃圾?”
“那照魏总的意思,我该先绕着镜子跳个大神然后再说它是垃圾?”王三笑瞥他一眼,突然笑起来,转身,抱臂看向他,笑盈盈道:“魏总好眼光,你手里那面镜子叫四乳神兽古铜镜,青龙、白虎、蛟龙、奔马四只神兽张牙舞爪、威猛无比,构图风格富丽华美、细微之处变化多端,上面更是刻有三字铭文‘避不详’,当真是珍贵无比。”
“哦?”魏琮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心里却咯噔一下,以他对王三笑的了解,无缘无故笑得跟朵花儿一样绝对没好事,更别说还满嘴的吉祥词了。
果然,王三笑嘴角的笑意更加灿烂:“最了不得的是铜镜的颜色,这叫黑漆背,必须先受血水秽腐,再受水银侵蚀,最后埋在深土之中数百年才能变得这般纯黑如漆,因而价格十分昂贵,魏总您说,是不是好眼光?”
“……”魏琮顿时觉得一丝凉意从镜子传至指尖,后背都长出白毛汗了。
王三笑满意了,转身继续看向赵良手底的铜镜。
魏琮默默地将镜子放回小几上,抽出手帕擦了擦指尖,却还是觉得浑身毛毛的,被王三笑这个坏种给膈应坏了。
这时王三笑又回过头来,笑着瞥他一眼,轻飘飘道:“不过这一件是赝品,用真品翻模铸造而成的,因而花纹很模糊,黑漆背和铜锈都是电解上去的,十天半个月就能给你捣鼓到汉代,唉,古董造假真是十恶不赦。”
“……”魏琮心想你才是真正的十恶不赦!
王三笑没有理会他的心理变化,仿佛自己什么都没做一样地摸出一副白手套戴上,对赵良道:“温湿度对金属质地的古董来说是一个致命原因,虽然古铜镜上包浆很厚,但以防万一,还是要戴上手套,避免汗渍留在铜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