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垒炕去了。”墨岘双手端着个高粱拍子(刚包完饺子,放饺子的那个东西的称呼,各地叫法不一样),上面放着一张张的煎饼,也并不扯谎,而是实话实说——物证在那放着,想扯谎也不行。
“去去!快将东西放下,滚回床上去!”
“今日还要下地呢,我撑得住。”墨岘自认内力不错,累虽然是累,但三四天不睡都并不是问题。
赵五爷却把旱烟袋拿了出来,黄铜的大眼袋赵五爷拎在手里,却像拎着根什么凶器,且老爷子的脸上也是凶巴巴的。
墨岘倒是不怕被打,但知道老爷子这是为他好,只得点头道:“长辈之命,自然不敢不从。只是……我家师兄还在炕上……”
老爷子略微犹豫,终于点了头:“好吧,只要你今日在家歇息便可。”
墨岘忙不迭的点头,放下给老爷子的吃食,拿上为七师兄准备的一份进屋去了。
这一日,也是自到了双桂村后,墨岘和七师兄第一次能够在屋中一同单独吃早饭。墨岘这次没将咸菜卷在煎饼里,而是用碗盛着。给七师兄夹上一口,自己再吃上一口,自己吃上一口,再给七师兄夹上一口。
如此这般,弄得七师兄脸红红的,墨岘脸上也略微有些热,但七师兄没拒绝,墨岘也没停手。
一顿饭吃罢,墨岘给七师兄拿来两本话本——也是请刘七帮忙买来的时新本子,让七师兄独自家中解闷用的。他自己却并未歇着,而是想要出去洗洗衣物,其实,若不是后来刘七婶子前些日子送来了几件新作的衣物,他和七师兄早就没得换了。
见他拿出木盆,七师兄当然知道他要去做什么,不过却是匆忙将他叫住:“等等!”
“怎么了?”
“过来。”七师兄指指身旁,墨岘虽奇怪,却仍旧坐了过去,“盆放下,手给我,两只。”
于是墨岘的两只手都放到了七师兄眼前。他双手手背看着还好些,十只依旧纤长,只是皮肤有些干裂粗糙,指缝里也不算太干净。七师兄动动自己的好胳膊,将他的手翻了过来,于是看见的便是完全被血痂布满,不见一丝好肉的手掌……
练武之人手上虽也有茧子,但用剑的和用农具磨出来的可不一样,且原本与鬼医练武时,那位完美主义的师父,过不得几日便要用药液浸泡双手,稍带着墨岘也享受同等福利。如此数年下来,他的手上只是有浅浅的薄茧。这样一双手双手,哪里禁得住这几日粗糙农具的打磨?
七师兄前几日也并非没有看见,但要么是在昏暗的夜里,要么是在亮度好不了多少的清晨。因而也只是知道他手上有伤,今日看他要去洗衣才叫住他,准备借这双手数落他一顿。但这第一次光天化日下,清清楚楚的看到墨岘的伤势,却让他半句数落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一个劲的心里发酸,眼睛发热,鼻子发堵……
七师兄并非是轻易掉泪的人,之前也只在母亲离世的时候偷偷哭过,舅舅死的时候都不曾落泪。更并非是惧怕伤疼鲜血的人,否则在截云派刑房里被吊着打,他早就痛哭流涕屈膝求饶了。
但现在,“不过是”磨破了皮肉的一双手掌,却让他想要落泪,赶忙眨了几次眼睛,才将眼泪逼了回去。
“小墨。”
“嗯?”
“你去扬名立万吧。”却成就一番事业,让人伺候着,照顾着,甚至疼爱着都行,就是别守着我,在这里受苦。
“师兄发烧了?”墨岘不是调笑,而是真的以为七师兄发烧了,说胡话呢,伸手就要去摸他额头。
“我没发烧!”七师兄躲了一下他伸过来的手,但墨岘却仍旧拿手背测了他额头的温度——不敢用手心,虽然都结痂了,但也怕弄脏了七师兄。
“师兄,怎么了?”确认了没发烧,墨岘却越发的忧虑了。
七师兄看着他的手问:“疼吗?”
“不疼。”
“疼吗?”
“啊——!”墨岘也不是那么耐不住疼的,但七师兄突然之间掀起出手掀起了一大块血痂,连皮带肉撕下来一大块,既没有思想准备,又确实是疼了,他怎么可能不叫?
“疼吗?”墨岘匆忙给伤口止血的时候,七师兄第三次问。墨岘看了看七师兄,把那仍旧流血的手重新递了过去。
“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