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生冷着脸看了看燕老夫人,道:“阿娘心虚的时候,话格外多。”而且还格外慈善。
燕老夫人被噎住,瞪燕生一眼,嗔怪道:“有你这么跟为娘说话的吗?为娘怎么就得心虚了?不就是早上骂了你几句,为娘有什么可心虚的?”
燕生不答,又将视线投在了燕秋尔身上,重复一遍,道:“秋尔,过来。”
燕秋尔眨眨眼,嗫喏道:“我……我坐这儿挺好的……”
“燕秋尔!”
“得了!”燕老夫人敛了笑脸,赌气道,“老身方才打了他,他是怕你瞧见他脸上那手印子。都做了多少年的家主了,还不懂得察言观色吗?”
燕生一愣,而后向来平稳的声音陡然拔高,难以置信地看着燕老夫人质问道:“你打了他?!”
因为震惊和愤怒,燕生连敬语都忘了用,更准确的说,在听到燕老夫人说她打了燕秋尔的那个瞬间,燕生对燕老夫人的尊敬烟消云散,一丝一毫都没剩下。
她怎么能打秋尔?她凭什么?
一听燕生这语气,燕老夫人好不容易平息的火气也蹭的窜了回来,将茶杯往托盘上一砸,瞪着燕生怒道:“是,老身打了他,你要如何?他狐媚子附身诱骗老身唯一的儿子做了那违反伦理天道之事,老身还打不得他了?!”
“阿娘!”燕生的声音又提高两分,还带上了显而易见的怒气,“是我先看上秋尔的,您别不分青红皂白地就侮辱秋尔!”
“你说老身不分青红皂白?”燕老夫人冷笑一声,“你是老身怀胎十月生下的,是老身亲自带大的,这天底下还有人比老身更了解你吗?你规规矩矩地活了快三十年,若不是为他所惑,你会做出这有辱门楣的事情吗?!老身以为已经将你教养得心性坚定,能够抵得住这世上的万般诱、惑,却不成想你竟还是为了贪图一时之欢,误入歧途。老身究竟做错了什么?究竟哪里做得不够?”
燕生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平和地对燕老夫人说道:“阿娘,我不是为了贪图一时之欢,也没有误入歧途,不是冲动,不是莽撞,我与秋尔是真心相爱!”
“真心相爱?”燕老夫人不屑地睨了燕秋尔一眼,“你懂什么叫真心相爱?还是他懂?你们那小孩子扮家家酒的游戏叫真心相爱?这可真是老身今年开年以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
自己的感情就这样被人贬低为扮家家酒的游戏,纵使燕生如何沉稳,也是无法忍受这样的诋毁,更不用说燕生从未受过这样的气,顿时腾一下起身,怒瞪着燕老夫人想要说些什么,却又用残存的理智给憋了回去,气得脸色涨红。
燕秋尔暗自咋舌。这燕老夫人确实是依着先前他的请求而没有对燕生恶语相向,可她说出的这些话还真是句句直戳要害,能将燕生气成这样,燕秋尔不得不在暗赞一句燕老夫人果然是燕生的亲娘。面对燕生这样捉摸不透的人,也只有他亲娘知道如何才能不留余地地激怒他。
燕老夫人被燕生的举动吓了一跳,仰头看了看燕生怒发冲冠的样子心肝一颤,可是嘴上却不饶人道:“怎么着?是老身之言戳着你痛处了吗?”
“阿娘!您一定要这般与我说吗?我与秋尔相爱又没碍着别人什么事,您是我阿娘,难道就不能理解我的感受祝福我吗?”燕老夫人句句尖酸,不知如何反驳的燕生被逼的有些气急败坏,“我也希望做一个能完全符合阿娘期望的燕家家主,可是我做不到!我就是爱上他了,您难道还要我昧着心再去娶别的女人误了三个人的幸福吗?!”
燕老夫人也是头一次见到自家儿子这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更是头一次听到燕生这样不得要领的怒吼,生怕燕生气坏了,燕老夫人也是心疼,可这件事情,要她如何妥协啊!
“你要老身理解你的感受?那你可曾想过老身的感受?老身辛辛苦苦一辈子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燕家!临了临了,老身半截身子都入土了,你却做出这等让燕家断子绝孙的事情,你要让老身以何种颜面去面对燕家的列祖列宗?!
你说娶别的女人是误了三个人的幸福?那你可曾想过秋尔他才十五岁!与你在一起就是他的幸福了吗?!”
“我说是就是!”既然理说不通,那索性就不讲理了,“燕家的列祖列宗都在黄土里埋了多少年了,关他们什么事?!”他一个活人,为何还要顾虑着那些死人?
“你浑说什么呢!”燕老夫人气得用拐杖狠抽了燕生一下,“若没祖宗保佑,燕家如何有今日的安宁繁荣?你竟出言不逊,这是不孝!”
燕生被燕老夫人这话给气笑了,而后怒道:“这自阿爹死后,这燕家的安宁和繁荣是我与阿娘一手创造的!是我燕家六大管事三十五小管事共同守护的!与那些白骨何干?
他们若真能保佑,肖何连人带货被山南道山匪劫去危在旦夕时,他们做什么去了?徐州粮仓被烧时他们做什么去了?要去崖州的袁旭被人推下海里漂了三天三夜时他们做什么去了?我从吐火罗回来在西北伊州被狼群包围时他们做什么去了?
保佑?他们究竟保佑了什么?阿娘您倒是告诉我他们到底保佑了什么?!”